撕毀賣身契的碎紙屑尚未在張家門前散儘,
蘇惟瑾便已在七叔公和一眾蘇家族人的簇擁下,轉道直奔沭陽縣衙。
目標明確——戶房!
他要趁著府試案首的餘熱未消、
學政大人的虎皮還能扯一扯、
以及剛剛正麵擊潰張承宗的氣勢,
一鼓作氣,將身份徹底落定!
沭陽縣衙坐北朝南,
黑漆大門透著官府的威嚴。
衙門側麵的小門是辦理民間戶籍、田產等事務的通道。
一間不大的廨房裡,
擠著幾個埋首案牘的書吏,
空氣中彌漫著陳舊紙張、
劣質墨汁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黴味。
七叔公顯然是這裡的常客,
他熟門熟路,直接繞到裡麵,
對著一個靠在椅背上、
正翹著二郎腿、
用長指甲剔著牙縫的中年錢書吏拱了拱手:
“錢先生,忙著呢?”
那錢書吏眼皮懶洋洋地抬了一下,
見是蘇正廉,鼻子裡哼了一聲,
算是回應,態度頗為冷淡。
西街蘇家破落戶,沒什麼油水,
他向來不太瞧得上。
七叔公也不惱,側身讓出蘇惟瑾,聲音提高了幾分,帶著明顯的自豪:
“勞煩錢先生,幫我這族孫辦理一下戶籍更名事宜。”
錢書吏這才正眼打量蘇惟瑾,
見他雖然穿著樸素,
但氣度沉靜,語氣稍微好了點:
“更名?原籍姓名?
現欲改何名?可有充足理由?
按規矩,更名需裡甲作保,
或有功名文書為憑……”
蘇惟瑾上前一步,
不卑不亢地拱手:
“有勞先生。
小子原籍姓名蘇小九。”
他頓了頓,清晰地吐出三個字。
“現欲更名為,蘇惟瑾。”
“蘇小九?”
錢書吏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
一時沒想起來,
隻是習慣性地刁難。
“蘇小九?
這名字不是挺好?
為何要改?
裡甲作保文書帶來了嗎?”
這時,後麵排隊的一個小商販忍不住插嘴提醒道:
“錢先生,蘇小九…
就是那個…府試案首!
剛在張家門口撕了賣身契的那個!”
“什麼?!”
錢書吏手一抖,差點把茶杯打翻!
他猛地站起身,
臉上的慵懶和倨傲瞬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震驚和諂媚!
“您…您就是…蘇案首?!
哎喲喲!瞧我這雙狗眼!
沒認出來!恕罪恕罪!”
錢書吏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您要更名?
應該的!太應該了!
蘇小九哪配得上您的身份!
不知…欲改何名?”
“蘇、惟、瑾。”
蘇惟瑾再次一字一頓地重複,
同時從懷中取出那份府試案首捷報副本,
以及那張拚湊起來的賣身契,
輕輕放在案上。
“惟瑾…好名字!好名字啊!”
錢書吏雙手捧起捷報副本,
仔細驗看後,
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
“有府試案首文書為憑,
還要什麼裡甲作保!
這就是最硬的憑證!
案首相公您稍候,
馬上辦!立刻辦!”
他幾乎是撲回座位,
手忙腳亂地翻出厚厚的黃冊籍簿,
筆墨伺候的速度比平時快了十倍不止。
周圍頓時議論紛紛,
眼神充滿了好奇和敬畏。
“蘇案首,您這新名字可有表字?”
錢書吏一邊研墨一邊熱情地問道。
蘇惟瑾從容道:
“表字,玉衡。”
他淡然解釋:
“惟瑾,取自《尚書·大禹謨》‘惟精惟一,
允執厥中’,瑾,美玉也。
玉衡,乃北鬥第五星,
亦有美玉之意。
惟瑾玉衡,寓意秉持初心,
如美玉般砥礪品行,
如北鬥般指引方向。”
這番引經據典的解釋,
不僅鎮住了錢書吏和周圍人,
連七叔公都聽得一愣一愣,
隨即老臉放光,與有榮焉!
就在錢書吏恭敬書寫新戶籍時,
蘇家老宅那邊,也得到了消息。
王氏一反常態,竟親自端了盆溫水,
拿著塊乾淨的布巾,
找到正在後院安靜坐著、
手裡卻無意識絞著衣角的蘇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