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曉得那小子真能走了狗屎運!”
他嘴上強硬,
眼神卻閃爍著不甘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悔意。
看著那兩位被七叔公指派來“保護”蘇惟瑾的族兄,
他心裡更不是滋味
——這種重視,原本是他們這些長房子弟才配享有的。
“那…院試…”
蘇惟壯遲疑道。
“他要是真中了秀才…”
“中了又怎樣?”
蘇惟強打斷他,
語氣帶著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勁。
“秀才公也得講族規!
再說了,考場上的事,誰說得準?
萬一他運氣用光了呢?”
話雖如此,但他閃爍的眼神暴露了內心的底氣不足。
如今族中風向已變,
大多數族人,哪怕是以前對他們父子趨炎附勢的,
現在見了蘇惟瑾也都笑臉相迎,
甚至有人開始偷偷議論他們父子當初霸占侄兒家產、
賣侄求財的舊事,
這讓他們如坐針氈。
無獨有偶,翌日,
趙教諭也借“檢查族學功課”之名,
親自來了一趟。
在那間小小的廂房裡,
趙教諭摒退了旁人,
神色鄭重地對蘇惟瑾道:
“惟瑾,你才學已足,
院試文章隻要穩紮穩打,
取中當無大礙。
然,考場之內,非止文章較量,
尤需謹言慎行,留意細節。”
他撚著胡須,聲音壓得更低:
“學政周大人治學嚴謹,
最惡浮華躁進之徒。
昔年主政南粵時,曾力斥空疏之學,倡明體達用,
其文風主張‘根柢經史,切中時務’,
與白沙門下湛甘泉先生‘隨處體認天理’之教一脈相承。
今番主考,入場搜檢必極為嚴格,
萬不可攜帶片紙隻字,
筆墨務求合規。
答卷時,字跡務必修飭工整,切莫潦草。
尤其是策問,雖需見解,
但言辭不可過於尖銳,
須合乎聖賢之道,穩重第一。”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更深沉的憂色:
“此外…考場之內,人心難測。
與你同考者,未必皆懷善意。
有人或許自身無望,便行那損人不利己之事,
需提防他人‘碰灑’硯台,‘誤汙’試卷等齷齪伎倆。
座位號舍,皆由抽簽而定,一切…唯有自己小心。”
這是真正的金玉良言,來自過來人的經驗,
將考場內可能遇到的明槍暗箭一一指明。
蘇惟瑾肅然起敬,長揖到底:
“學生謹記教諭教誨,定當萬分小心。”
趙明遠扶起他,看著他清亮沉靜的眼眸,
心中稍安,卻仍忍不住歎了一句: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惟瑾,你如今風頭太盛,
盼你好者眾,嫉恨者亦不少。
此番院試,於你而言,
恐非坦途,好自為之。”
就連遠在書鋪的陳芸娘,
也感受到了這股山雨欲來的緊張。
她不敢去打擾埋頭苦讀的蘇惟瑾,
便偷偷買了線香,
在一個清晨,
獨自去了城西的觀音廟,
跪在蒲團上虔誠祈禱。
而此刻,在孫家書房內,
孫誌遠麵對其父陰沉的目光,
亦是惴惴不安。
“此次院試,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孫父聲音冷硬。
“絕不能再讓那蘇惟瑾壓你一頭!
若有必要…考場之內,
亦可動用些非常手段…”
在張府那彌漫著藥味和頹敗氣息的後院,
張誠醉醺醺地聽著老管家附耳低語,
眼中閃過一絲怨毒的光芒,
含糊不清地嘟囔:
“…不能…不能讓他那麼得意…
給他…給他找點麻煩…”
暗流,在悶熱的沭陽城下悄然湧動。
蘇惟瑾站在族學小院的窗前,
望著遠處天際逐漸堆積起來的濃重烏雲,
一場夏日的暴風雨似乎正在醞釀。
他輕輕摩挲著懷中妹妹給的平安符,
眼底是一片沉靜的自信。
所有的魑魅魍魎,所有的明槍暗箭,
在絕對的實力和溫暖的守護麵前,
都將是徒勞。
他輕輕握了握拳。
院試,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