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一捧骨灰撒在畫室裡,女子的卷發浸在冷光裡,每縷發絲都凝著細小的月華。
她沒有將那頭亞麻色瀑布般的長發束起,而是任由它們自然地垂落,遮住了半張臉,隻露出一隻左眼。
那隻眼睛猶如一汪灰色的潭水,雖然盛著點點碎月光,卻映不出半分活氣,顯得異常黯淡。
她手裡的狼毫筆尖在粗紋亞麻布上方盤旋著,如同一隻猶豫不決的鶴,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落點。
“我要畫出你眼裡的月光。”
她對著虛空喃喃低語,手中的筆尖猛地刺向畫布,仿佛要將那無儘的思念和痛苦都傾注其中。
鉛白與鋅白的顏料在亞麻布上堆積起來,形成了一片潔白的雪原,宛如冬日的初雪般純淨而寒冷。
炭筆在這片雪原上勾勒出少年側臉的輪廓,每一條線條都顯得那麼清晰而深刻。
她輕輕蘸取了一些用勿忘我花汁與群青調製而成的靛青顏料。
當她的手腕懸在半空時,突然間,畫布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開始滲出冰晶。
這些冰晶迅速蔓延,在少年的唇邊凝結成一顆顆晶瑩的珠子。
仿佛他剛剛微笑過,嘴角還殘留著那一抹淡淡的笑容。
“你從前總是這樣笑著。”
女子輕聲說道,眼中的淚水終於滑落,滴落在畫布上,與那些冰晶融為一體。
眼淚在亞麻布上開始迅速地綻開,像是一朵盛開的花,透露出一種詭異的氣息。
她的指尖輕輕滑過少年的嘴角,油彩未乾,她觸到了真實的涼意。
月光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激怒,突然之間像火山噴發一樣猛然暴漲。
它如同一股洶湧澎湃的銀色洪流,以驚人的速度席卷而來。
眨眼間,這股銀色洪流便淹沒了整個畫布,將原本五彩斑斕的畫麵瞬間染成了一片慘白。
女子聽到了畫布深處傳來的冰層碎裂的聲響,那聲音清脆而刺耳,仿佛是某種禁錮被打破的聲音。
就在這一瞬間,畫中的少年毫無預兆的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睛如同黑夜裡最明亮的星星,閃爍著深邃而溫暖的光芒。
女子完全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了。
她不可思議地踉蹌向前,沒穿襪子的腳心踩在未乾的靛青顏料裡。
冰冷的寒意順著她的腳踝爬進心臟,與那裡淤積的愛意糾纏在一起,最終凝結成了一根根尖銳的冰棱。
她的身體猛地失去了平衡,徑直撞翻了放在一旁的盛滿鬆節油的琉璃盞。
金色的液體如同一股金色的細流,迅速地從琉璃盞中溢出,流淌在畫布上。
它們像是有生命一般,迅速地蔓延開來,將少年的側臉染成了一片流動的光河。
那些原本還未乾透的油彩,在鬆節油的浸泡下,突然像是失去了支撐一般,簌簌地剝落下來。
鬆節油與亞麻仁油混合的獨特氣息彌漫在空氣中。
思念的氣息灼烤著女子的鼻腔。
女子嗅到了那年冬天的味道。
她緩緩地抱起那塊巨大的畫布,小心翼翼地蜷縮在窗邊。
亞麻布的粗紋粗糙而堅硬,硌得她的膝蓋生疼,但這疼痛遠遠比不上她心頭如刀絞般的痛苦。
月光如同銀練一般,靜靜地流淌在少年的麵龐上,仿佛為他披上了一層輕柔的紗衣。
如水的月光照亮了他那如刀削斧鑿般的輪廓,更凸顯出了他那高挺的眉骨。
當月光灑在他的臉上時,那濃密而修長的睫毛在他的臉頰上投下了一道道柵欄狀的陰影。
而他的眼睛在陰影的映襯下,顯得更加深邃而迷人。
他的鼻梁挺直而高挺,在月光的映照下,在不同的角度折射出不同的光影。
那是......十八歲的檀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