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之繼轉頭看向廊下一旁的武三娘,見她肩頭的傷口雖不算深,卻也流了不少血,加之先前打鬥耗力,此刻已有些力竭,腳步虛浮。孟之繼來到她身側,見她身形搖晃,下意識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又輕輕攬住她的肩膀,幫她穩住重心。
入手處是粗布衣裙下的溫軟,兩世為人的孟之繼心中不由泛起一絲異樣的漣漪。他久在軍中,身邊多是糙漢,雖也見過不少女子,卻從未與誰有過這般近的接觸。武三娘的身軀不算纖細,卻帶著一種成熟女子特有的豐腴柔韌,隔著衣料傳來的體溫,竟讓他有些心神微動。
好在武三娘是江湖兒女,不拘泥於男女授受不親的小節,隻當他是好意相助,並未多想,隻是低聲道了句“多謝”,便強撐著站直身子。隻是她心中也難免有些好奇,側目打量著身旁的孟之繼。
這年輕人瞧著年紀不大,與自己的兩個兒子相差仿佛,卻生得英氣挺拔,肩寬腰窄,一身青衫也掩不住那股勁健的身形。更難得的是他身上的氣質,沒有同齡少年的青澀和文弱,反而帶著一股久經磨礪的沉穩,尤其是那雙眼睛,深邃得像藏著千軍萬馬,偶爾閃過的鋒芒,比許多成熟男子都要淩厲,甚至比她那行事荒唐的丈夫武三通,更多了幾分殺伐決斷的氣度。
想到這裡,武三娘忽然心頭一跳,連忙收回目光,臉頰微微發燙。自己怎會拿他與夫君相比?這般念頭,對於她這樣恪守婦道的人來說,簡直是有違倫常,不禁暗自自責起來,隻覺得臉頰發燙,腳步也亂了幾分。
可轉念又想起武三通,他為了那個酷似何沅君的陸無雙,竟瘋瘋癲癲地追了出去,全然不顧自己和兩個兒子的安危,將他們拋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的陸家莊。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湧上心頭,剛才那點莫名的羞赧,瞬間被濃濃的黯然神傷取代,連帶著腳步也愈發沉重了。
“孟公子,還是快帶武夫人到偏房治療一下傷勢吧。”陸立鼎見狀,立馬開口道,他剛才在廳內已將剛才情形看在眼裡。
孟之繼點了點頭道:“陸莊主所言甚是,如此麻煩了。”
陸定鼎帶著孟之繼與傷勢漸重的武三娘一同走向偏房,孟之繼轉頭打量了一下廳內還站著兩個半大少年,約莫十三四歲年紀,穿著一身短打,臉上帶著幾分驚惶和羞慚,正是武三娘的兩個兒子,武敦儒和武修文。看著畏畏縮縮的,很是內向。
此時看到孟之繼攙扶著武三娘走向偏房,也看到武三娘身上的傷勢,急忙追了上來。
兄弟倆先前也看到了孟之繼擲槍驚退洪淩波的一幕,見他走進莊時,那股沉穩淩厲的氣度更是逼人。再想想自己先前躲在莊內不敢上前,對比之下,隻覺得自愧不如,紛紛低下頭,囁嚅著道:“謝……多謝公子先前救了我娘,這次又要麻煩了。”
孟之繼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這兩個少年資質不算差,隻是被武三通的荒唐行徑影響,性子難免有些怯懦,比起同齡人少了幾分擔當,確實難成大器。
“陸莊主,能否換一間清靜的內室?武夫人的傷口需要馬上處理。”孟之繼轉向陸立鼎問道。
“有有有!”陸立鼎連忙點頭,“快,備一間上好的客房,再取些金瘡藥來!”
很快,下人便收拾出一間乾淨的裡間。孟之繼扶著武三娘走進去,待下人送來了傷藥,便讓他們都退了出去。
“孟公子,這點小傷,我自己處理便好,不敢勞煩……”武三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孟之繼卻道:“夫人傷口雖淺,但對方的劍上似有古怪,帶著幾分陰寒之氣,若不及時清除,怕是日後會留下隱患。我略通些粗淺的療傷法門,或許能幫上忙。”
他說的並非虛言,金書銀卷中不僅有行軍打仗的謀略,也有一些強身健體、療傷祛毒的法門,雖不如江湖上那些頂尖內功玄妙,對付這點陰寒之氣卻綽綽有餘。
武三娘見他說得認真,也不再推辭,依言在榻邊坐下。孟之繼取過傷藥放在一旁,自己則在她身後盤膝坐定,沉聲道:“夫人放鬆心神,我要運功了。”
武三娘依言閉上眼,隻覺一股溫和卻不失強勁的氣息從背後傳來,緩緩湧入自己體內。那氣息順著經脈遊走,所過之處,原本因失血和陰寒之氣造成的滯澀感漸漸消散,肩頭的疼痛也減輕了許多,反而生出一股暖意。
她心中暗暗驚訝,這孟之繼的內勁竟如此精純,而且手法沉穩,顯然是練過真功夫的,絕非尋常武將可比。他究竟是什麼來曆?
屋中熏香已滅,隻剩一縷輕煙在梁間盤旋。武三娘斜倚在竹榻上,臉色比先前紅潤了幾分,傷口已被孟之繼細心包紮妥當。窗外的山風帶著鬆林的清香,輕輕拂動簾角,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孟之繼收了止血的銀針,袖口微卷,額上滲出細汗。低聲道:“武夫人,傷勢已無大礙,隻需靜養數日,便可下地行走。”
武三娘抬眸看他,目光中帶著幾分感激,又有幾分憂色。她緩聲道:“這江湖,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洶湧。孟公子初入江湖,不知人心險惡,此番介入當中,更不知那李莫愁……”
說到此處,她頓了頓,似在斟酌措辭。熏香雖滅,屋中卻仍留著殘燼的幽香,混著她話語裡的凝重,讓空氣都沉了幾分。
孟之繼聽得出神,眼神裡閃過一絲興奮——這是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江湖的氣息,那些傳說中的恩怨情仇,似乎就在眼前展開。
“你不必為我擔心。”他微微一笑,聲音不高,卻透著一股少年人的篤定,“她若來,我自有應對之法。”
武三娘看著他,似想說什麼,卻又隻是輕輕歎了口氣。
一刻鐘後,孟之繼緩緩收功,吐了口氣道:“好了,夫人體內的陰寒之氣已除,再敷上傷藥,幾日便可痊愈。”
武三娘轉過身,隻覺得渾身輕快了不少,臉色也紅潤了許多,連忙起身道謝:“多謝孟公子,這份恩情,三娘沒齒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