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氣與黑白二氣纏繞在一起，黃棣的意識世界猶如晝夜更替一般。
“蟑螂，你來背林博士，把她帶到部隊團部去。”
幾個荷槍實彈的軍人映入黃棣眼簾，為首的一人對著他說道。
黃棣有點發懵，自己不是在醫院嗎，怎麼就出現在一片綠意盎然的森林裡了，林博士又是誰，這些軍人又是誰？
一共四個軍人，穿的都是叢林迷彩，拿著黃棣不認識的槍械，臉上塗著油彩根本看不清楚長什麼樣子，不過他們衣服的左臂上都繡著國旗，倒是讓黃棣放心不少。
“狼頭，我不走，我要斷後，讓野驢送林博士去吧！”
黃棣聽到“自己”懇求道。這聲音帶著青澀又如此熟悉，正是張強。
“難道我看到的是張強的視角？”黃棣心裡猜測，“看他們的情況似乎不太妙，不會是張哥受傷的那次任務吧。”
“我去，這玩意還能讀取彆人的記憶不成？”
“我沒時間跟你磨嘰，這是命令。”狼頭很乾脆得說道，然後轉頭往回走。其他兩人也跟了上去。
野驢背著林博士走到了自己麵前，說道：“你在那個團呆了兩年，附近的情況你最熟悉，而我們五人中就你最年輕，體力最好，你不去誰去？”
張強默不作聲，黃棣能夠感受到他內心的不舍和悲傷。
“是！保證完成任務！”
心裡有無數的話語，無數的理由，最後卻都化作了這句堅定的回答。
張強看了一眼趴在野驢背上的姑娘。年紀並不大，但已經是留學的博士了，他們並不知道這位博士到底有多重要，以至於上麵直接命令他們這支常年在西南邊境訓練的特種部隊要不惜一切代價，把她安全的帶回來。
他利落得卸掉了身上所有的裝備，甚至連外套也脫了，這才接過那位博士背在自己身上。
女子這些天的經曆讓她疲憊不堪，以至於在他人的背上依舊昏睡未醒。多日未清洗的臉龐也沒有那麼的清秀，頭發蓬亂。但這些依舊掩蓋不住她姣好的身姿和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氣。
本是應該浮現連篇的年紀，可此時張強的心裡隻有決絕。
自己可以死，但任務必須完成，否則，否則·······，他不敢去想。
“如果你活下來，記得我幫我去看看·······”野驢撿起了張強放下的裝備，本想托付什麼，但卻欲言又止，“算了，有國家呢。”
張強明白了野驢的話，黃棣也明白了。野驢大概是想提自己的家人，最後卻沒有說出口。
因為張強是孤兒，還因為這次他們十死無生。
因為那個團部離張強所處的位置有二十公裡遠，他們不是在搏希望，他們隻是希望有一個奇跡。
西南的邊境森林，一個綠色的幽靈在其中穿梭，他背負著隻有他知道的沉重，努力調整著呼吸，配合著腳下的步伐。他要奔跑很遠很遠的路，他的腳下滿是雜草和枯葉。
但他不能倒下，不能停頓，為了保持住奔跑的節奏，隻有這樣，他才能跑得更遠更快。
黃棣已經“看著”張強跑了一個小時了。半個小時前，他們的後方傳來過槍聲、爆炸聲，但現在他隻能聽到張強踏在枯樹葉上的步伐聲。
“放我下來吧，我自能走了。”
一個女子幽幽的聲音在張強耳邊響起，那個林博士醒了。
但張強沒有絲毫的反應，甚至連步伐都不曾受到影響，他隻是專注的奔跑著。
女子想動。箍著她大腿的手臂緊了緊，“彆打亂我的節奏”。
僅僅是這一句話，張強的呼吸便稍微的亂了一下。林博士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會給這個戰士拖後腿，於是她不再說話，不再動彈，隻是努力的貼著他的後背，手圍住他的脖子，儘量不讓自己對這個戰士有一絲影響。
又過了一個小時。此時的黃棣看著眼前模糊的水泥路，聽著張強依舊保持節奏的喘息，心裡卻說不出的悲傷。
他已經到極限了，人類的極限。而那條水泥路是那麼的漫長，明明這條路的儘頭便他曾經的團部，可他卻看不到。
張強的腦海裡閃過了很多畫麵，那是他曾經在這裡的生活，是一名普通邊防戰士的日常。腳下的路便是他看著建起來的。在那之前，這條路隻是一條土路，被無數的前輩踩過的土路。
黃棣的視線裡，眼前的路，眼前的樹，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了。他還聽到了背後姑娘的哭泣聲，很輕，似乎不願給這位背著他的戰士帶來一絲影響。
從事生命科學研究的她很清楚，這個戰士即將被活活累死，這世上怕是沒有什麼能挽救他了。
人死後看到的世界應該是什麼樣子？黃棣不知道，應該沒有一個活人知道，但此時的黃棣覺得自己看到了。
黑暗，無儘的黑暗，什麼都看不到。黃棣不知道此時張強是什麼樣的狀態，可從他的視角裡，黃棣已經看不到任何東西了。他隻能聽到風聲，張強的喘息聲，那一步一步踏在他心裡的腳步聲。
黃棣感覺此時的張強應該已經昏過去了，甚至是·····死了。但他依舊在前進，依舊沒有停下來，依舊背負著他的沉重沒有放下。而自己什麼都幫不上他，隻能藏在他的意識裡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站住，你們是乾什麼的？”
一聲質問，喚醒了背上的女人，也喚醒了差點陷入黑暗的黃棣。
女人第一時間看向背著自己的那個小戰士，他臉色慘白，汗水渾濁浸透了全身，連帶著她的胸前衣服也已經濕透。但她已經顧不上這個了。
這個戰士背著她跑了不知多久，多遠，此時依然在前進。哪怕他們已經來到了目的地，哪怕前麵站著的兩個跟他穿同樣衣服的戰士讓他停下，他依舊在一步一步向前。
踩著乾淨的水泥大道，邁向那座掛著紅色五角星的大門。
“蟑螂，我們到了。”女子輕聲得在他耳邊說道，輕柔中帶著哭腔，害怕著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這位堅強的戰士會轟然倒下。
她不知道這個戰士的真名，因為他們在接到她的時候隻介紹了自己的代號：狼頭、野驢、兔子、藏狐、蟑螂。還記得這位戰士是這樣介紹自己的：
“我叫蟑螂，打不死的蟑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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