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了村書記吃晚飯的邀請，何凡立即乘車返回鄉政府。
他首先來到分管教育的宣傳委員辦公室，把情況說明後，宣傳委員不慌不忙道：“何書記，實話跟你說吧，這就是沒有經費，縣裡的教育經費也很少，鄉裡也沒啥上稅的企業，一年到頭隻能維持鄉政府基本運轉，有時候車輛的油錢都不一定能當月報銷呢。”
“委員，不如明天你去實地看看吧，那些孩子真的很可憐，而且，那座學校真的是危房，萬一.........”
宣傳委員心中不爽了：這小子怎麼回事，給我安排工作？真把自己當副書記了？一個掛職乾部，多管閒事！怪不得會被董奇、馬萬裡針對，原來是個愣頭青啊！
“何書記，不好意思啊，明天我還要到宣傳部去彙報工作，你說的我都記住了，你放心，我有時間一定去村裡看看。”
何凡哪裡聽不出對方語氣變化了，其實那所學校擺那裡多少年了，這些領導們但凡負責一點，都不會是現在這個狀況。
心中不免失望，他發現這些領導們還是太官僚了，如果這個宣傳委員下去看看那個危房，她就會驚出一身冷汗。
因為，但凡房子一塌，她作為分管教育的委員，就地免職都算輕的。
何凡又馬不停蹄的找到陳書記，把情況作了彙報：“陳書記，招商引資和扶貧任務完不成，我最多被批評或者挨個處分，但20個孩子在危房裡麵上學，但凡房子垮了，咱們這些人說不定要判刑的。”
陳書記一聽，有點不相信：“何凡同誌，有這麼嚴重嗎？”
眼見鄉黨委書記都是一臉的不相信，何凡也是無語了，他總不能硬拖著對方此時跑到村裡去吧。
“陳書記，我說的情況千真萬確，我準備今晚趕回去，明早一上班就去教育局一趟，這樣下去會出事的。”
陳書記一聽“這樣下去會出事的”，臉上有點不高興了，心道：烏鴉嘴，你丫才要出事。這個小夥子真是的，真以為你是副書記了，掛職乾部要有掛職乾部的覺悟。這麼多年都沒出什麼事情，你來了就發現會出事？
“何凡同誌，既然你認為有必要，那就去吧，反正你隻是掛職一年嘛。不過我這個班長還是要提醒你一句，組織上給你分的是招商引資和扶貧，那才是你的主責主業，一個村的教育好不好，跟全村的年度目標任務比起來，誰輕誰重，你可要掂量清楚。”
何凡畢竟是名義上的副書記，他也不喜歡仗著背後領導以勢壓人，隻能退而求其次道：“好的，陳書記，我明天主要是去商務局，教育局順帶去一趟。”
陳書記這才滿意的笑道：“嗬嗬，那你去忙吧。”
走出辦公樓，何凡深感無力。
怪不得清水河村沒有人包聯，原來是顆雷，隻要一爆炸，自己的仕途也就完了。
站在停車場，何凡腦海中不斷想起村裡那20個孩子天真無邪的麵孔，想起村書記那無私奉獻的精神，想起吳夢夢年紀輕輕為家鄉教育事業舍棄大城市繁華的純樸。
他目光變得堅定起來！
他給吳媚兒發了信息，告訴她晚上回吳老家吃飯，然後驅車往富康走去。
一路上，何凡都在思考怎麼從教育局要來經費，但一想到現在已經年中了，該撥付的經費早就撥下去了，哪裡還有錢呢？
回到老縣政府小區，吳媚兒已經做好了晚飯，吳老爺子看見何凡很是高興。
吃完飯以後，何凡主動把鄉裡的情況講了一遍，吳老爺子聽完，歎了一口氣：“體製就是這樣，有時候，想乾事的人不是能力不夠，而是阻力太大。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領導沒有關注到這些事。”
何凡似有所悟，“爺爺，那我該怎麼辦，我感覺危房一塌，會有一群人被抓。”
吳老對何凡的敏銳性很滿意：“小何，你安排村書記把那20個娃娃轉移到村委會的做法非常及時。現在，我們假設，某一天，房子塌了，會怎麼樣？”
“因為孩子們已經轉移了，所以，即使房子塌了，也不會有人過問。”
吳老突然嚴肅道：“那如果裡麵有孩子呢？”
何凡嚇了一跳，他看老爺子不像是開玩笑，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如果房子塌了，埋了幾個娃娃，那麼市縣兩級，甚至省裡都會重視起來了，說不定還會來一次全市範圍學校危房大排查，然後會下撥一筆資金，把學校都修繕一遍，再然後，領導對外都會宣稱這是政府的民生工程。”
麵對吳老爺子講述的事實，何凡內心開始顫抖，他知道老爺子說的是對的，但用部分孩子的生命來喚起上級領導的注意，這實在是太諷刺了，何凡一時間有點接受不了。
“小夥子，要想成為領導，就要殺伐果斷啊。你這樣是不行的。”吳老拍了拍何凡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
何凡被老爺子一拍，渾身顫抖一下，他看向老爺子，有點不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那可是年輕的生命啊。
“爺爺，您難道讓我無視孩子的生命嗎？”
吳老：“難道你想一個人對抗整個體製嗎？為了達到目的，一點小手段也不是不可以，犧牲個彆人的小利益，會有更多的人享受紅利，你覺得不劃算嗎？”
何凡沉默不說話。
吳老繼續道：“你現在就給村書記打電話，讓他們不要搬去村委會。你今晚就以你個人的名義寫一篇關於村小學危房的報告，建議教育部門和有關領導在全縣範圍內開展排查整治，消除安全隱患。這樣的話，出了事，你不但沒有錯，還有功勞呢。”
何凡繼續沉默不說話，他甚至想反駁，但對方是老領導、老前輩，還是吳媚兒的爺爺，更是為自己考慮的長輩，自己怎麼能反駁呢？
吳老見何凡不說話，慢悠悠的端起茶杯喝茶，也不打擾。
此時，何凡已經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中。
腦海中有兩幅場景。
一副是吳老這一路走來的諄諄教誨，以及吳媚兒對自己的愛意，自己不忍違背。
一幅是那20個孩子血琳琳的軀體以及吳夢夢和村書記、村民們無比悲痛的畫麵。
兩幅場景來回切換，差點把何凡的腦袋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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