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低頭,在女兒光潔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嘴唇碰到她軟軟的皮膚時,心裡滿是暖意,像揣了個小太陽。
“爸爸回來給你帶縣城裡最好吃的糖葫蘆——就是東門張大爺賣的那種,他每天下午三點準時推著自行車出來賣,
自行車的車把上掛著一個稻草紮的架子,架子上插滿了紅彤彤的糖葫蘆,外麵裹著一層晶瑩的糖衣,還撒了芝麻,咬一口又脆又甜,比咱們在燕京百貨大樓買的還好吃。
上次爸爸給你帶過一次,你不是說特彆喜歡嗎?”
他頓了頓,想起笑笑之前的小調皮,忍不住叮囑道:
“你在家要聽姥姥和太爺爺的話,不許調皮,比如不許把玩具小熊扔到魚缸裡,上次你把小熊扔進去,小熊的絨毛吸了水,沉在魚缸底下,
差點把魚缸裡的小金魚悶壞了,姥姥費了好大勁才把小熊撈出來,還把魚缸裡的水換了一遍,你忘了嗎?”
笑笑用力點了點頭,小腦袋像個撥浪鼓,小手緊緊揪著他的襯衫衣領,攥得指節都有些發白,小聲說:
“爸爸早點回來,笑笑會乖的,我還會幫姥姥澆院子裡的月季花——
姥姥說早上澆花最好,那時候太陽不曬,水不會燙著花根,澆完花,花兒長得更漂亮。我還會幫姥姥擦桌子,姥姥說我擦得可乾淨了。”
看著女兒天真無邪的臉龐,感受著懷裡小小的、溫熱的身體,林凡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堅定,像被淬了鋼的刀刃,帶著不容動搖的決心。
為了笑笑能有一個真正安寧、不用擔驚受怕的成長環境,為了不讓那些躲在陰溝裡的人再打擾他們的生活,縣城的那攤淤泥——
黑皮的蠻橫(去年黑皮就因為搶攤販的錢,被派出所拘留過半個月,可出來後不僅沒收斂,反而更囂張了,
據說有個賣菜的大爺不肯交保護費,他直接把大爺的菜攤掀了,菜撒了一地,還動手打了大爺)、
錢老西的算計(聽說錢老西最近在跟縣城的建築隊勾結,想強占王猛媳婦看的那個鋪子,那鋪子地理位置好,靠近菜市場,人流量大,
錢老西早就惦記上了,還放話說“就算不擇手段,也要把鋪子弄到手”),他必須回去,親手廓清!
第二天一早,林凡揣著蘇瑾瑜給的五十塊錢現金——
那是用牛皮紙信封包著的,裡麵的錢疊得整整齊齊,有十塊、五塊的,還有幾張一塊的零錢——去了燕京火車站附近的機票代售點。
1994年能坐飛機的人還不多,機票代售點也很少,整個燕京市區也就那麼幾家。
代售點的店麵不大,門口掛著一塊紅色的招牌,上麵寫著“機票預訂”四個大字。
店裡隻有兩個客人,都穿著講究的西裝,一看就是做生意的老板。
牆上掛著大大的航班時刻表,是用硬紙板做的,上麵用黑色的筆寫著航班信息,熱門航線還用紅色記號筆標注了出來,格外顯眼。
林凡走到櫃台前,跟工作人員谘詢了去省城的航班。
工作人員拿出一本厚厚的航班手冊,翻了幾頁後告訴他,最早一班飛往省城的航班是早上七點半從燕京首都機場起飛,兩個小時就能到省城,票價86塊錢。
這個價格在當時可不便宜,要知道,從燕京坐長途汽車去省城,票價才二十七塊錢,機票比汽車票貴了三倍多。
但林凡想著能節省不少時間,早點趕到縣城幫王猛解決問題,還是毫不猶豫地買了票。
拿到機票時,他心裡一陣感慨,這還是他第一次坐飛機,機票是淡藍色的,上麵印著航班信息和航空公司的lo,摸起來很有質感。
買完票後,他立刻去附近的公用電話亭給王猛打了個電話——
94年,公用電話亭很常見,街頭巷尾隨處可見,大多是綠色的鐵皮亭子,裡麵放著一部黑色的電話機,打電話按分鐘收費,一分鐘兩毛錢。
王猛家沒有電話,林凡隻能打到他家隔壁的小賣部,讓小賣部老板幫忙叫人。
電話響了幾聲後,傳來了小賣部老板沙啞的聲音,林凡說明情況後,老板答應幫忙去叫王猛,讓他等一會兒。
大概過了十分鐘,電話那頭才傳來王猛的聲音,他的聲音很沙啞,還帶著幾分疲憊,說這兩天黑皮天天帶著人來鋪子門口轉悠,
還砸壞了門口的招牌,招牌是用木頭做的,上麵寫著“笑笑寶貝屋”,被他們砸得稀碎,還威脅說要是再不交保護費,就把鋪子給掀了。
林凡聽著心裡一緊,連忙安慰他:“彆擔心,我明天中午就能到縣城,你先彆跟他們硬拚,保護好自己,等我回來一起想辦法。”
掛了電話,林凡又去公用電話亭給蘇瑾瑜打了個傳呼,傳呼機是蘇瑾瑜之前給他的,方便聯係。
他在傳呼台留了條信息:“機票已買,明日中午抵縣城,勿念。”
傳呼台的工作人員態度很好,還重複了一遍信息,確認無誤後才掛了電話。
沒過多久,蘇瑾瑜就回了傳呼,信息很簡單:“有事隨時傳我,已跟法務總監打過招呼,他的傳呼24小時開機,有需要隨時聯係。”
夜深了,燕京的夜依舊寧靜,沒有白天的喧囂。
蘇家四合院裡隻有路邊的路燈泛著柔和的光,路燈是老式的鈉燈,發出的光帶著淡淡的黃色,灑在青磚鋪成的小路上,像鋪了一層細碎的金子。
鈉燈偶爾會發出“滋滋”的電流聲,在安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牆角的草叢裡,有蟋蟀在輕輕鳴叫,聲音細細的,像一場溫柔的夢。
偶爾從院牆外傳來幾聲汽車的鳴笛聲,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林凡站在臥室的窗邊,看著外麵沉沉的夜色——
遠處的高樓亮著零星的燈光,像散落在黑絲絨上的星星。
那些高樓大多是最近兩年新建的,是燕京剛開始發展的商品房,外牆還沒來得及貼瓷磚,露出灰色的水泥麵,在夜色中顯得有些單調。
可他的心裡卻一點都不平靜,像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燒得他熱血沸騰。
他的心,早已飛過了千裡,飛回了那個看似微小、卻牽著他的根基與尊嚴的縣城。
那裡有等著他的麻煩——
黑皮那雙打過人的拳頭(上次黑皮因為一個攤販不肯交保護費,就動手打了人,據說把人肋骨都打斷了,最後還是攤販家裡人湊了錢賠償,才把事情壓下去)、
錢老西滿是算計的眼神(錢老西總愛揣著個黃銅算盤,走到哪兒帶到哪兒,說話時手指不停在算盤上撥弄,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讓人看著就不舒服,
他還特彆會算計,跟人做生意時,總想著占小便宜);有需要他保護的人——
被刁難的王猛(王猛的妻子剛生了個兒子,家裡正是需要用錢的時候,媳婦的菜鋪子要是被錢老西強占了,一家人的生計就有了問題,王猛最近天天愁得睡不著覺)、
還有遠在燕京的笑笑;更有他必須了斷的過去——那些年被欺負、被算計、隻能忍氣吞聲的日子,
比如有次他賣水果時,遇到城管來檢查,城管不分青紅皂白就沒收了他的秤,那是他花了八十多塊錢買的電子秤,是他謀生的工具,他想跟城管說理,
卻被推搡到一邊,最後隻能蹲在路邊哭,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這一次,他不再是當初那個隻能靠著小聰明和硬撐周旋的林凡。他的手裡握著蘇家的後盾,蘇瑾瑜給的應急號碼(法務總監承諾,隻要涉及違法侵占,隨時可以提供法律援助)、
秦淑慧的牽掛與支持(秦淑慧特意給他裝了一書包的乾糧,有真空包裝的鹵牛肉和全麥麵包);
心裡裝著對女兒的牽掛——
笑笑的笑臉、那句軟軟的“爸爸早點回來”;
更帶著一份不容侵犯的決心——誰也不能傷害他的家人和朋友。
舊日的陰影,
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