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傍晚，夕陽的餘暉穿過窗戶，在石添的辦公桌上鋪灑下一片暖黃。石添坐在桌前，手中緊緊攥著一支筆，麵前攤開著一張潔白的信紙。他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目光中儘顯糾結與無奈，母親在電話裡對林靜的誇讚，以及林靜闖入他生活後引發的種種波瀾，在他的腦海中不斷翻湧。思索了許久，他終於緩緩落筆，寫下給林靜的信。
致林靜：
當我得知你去了我家，心中滿是感激。感謝你對我家人的悉心照料，姥姥和媽媽都因你的到訪而格外開心，你的貼心讓她們真切感受到了溫暖，這份情誼，我由衷地銘記。
近來，我與丹洋的感情日益深厚，我們一同規劃著未來，相互陪伴，彼此支撐，度過了許多美好而難忘的時光。我無比珍視這份感情，也衷心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真心期待有朝一日，能帶著她與你相聚，大家圍坐一處，聊聊這些年的變遷，分享生活裡的瑣碎點滴。
石添
2004年4月5日
寫完，石添小心翼翼地把信紙折好，放入信封，輕輕按壓撫平信封的褶皺，像是要將這段複雜又微妙的過往妥善封存。他拿著信，深吸一口氣，起身朝著李大爺的警衛室走去。一路上，他的腳步略顯沉重，心中既有對林靜的隱隱愧疚，又有對未來感情生活的無限期許。
來到警衛室門口，石添抬手一掀簾子，走進屋內。屋內彌漫著淡淡的煙草味和舊報紙散發的油墨香。李大爺正坐在那張頗具年頭的椅子上，鼻梁上架著老花鏡，全神貫注地看著手中的報紙。石添臉上擠出一絲微笑，主動打招呼：“老爺子，忙著呢！”李大爺聞聲抬起頭，從老花鏡上方看了石添一眼，笑著回應：“喲，小添兒啊，找我啥事？”
石添揚了揚手中的信，說道：“老爺子，我這有一封信，明天早上郵遞員送報紙的時候，您幫我交給他寄走，行不？”說著，他上前幾步，將信輕輕放在桌上。李大爺放下報紙，摘下老花鏡，隨手擱在桌上，點頭應道：“行，放在這兒就行，我肯定忘不了。”
石添道了聲謝，隨後在旁邊的方凳上坐下。他的坐姿有些拘謹，雙手不自覺地在膝蓋上搓動著。石添抬起頭，看向李大爺，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大爺，我最近心裡亂糟糟的，想跟您念叨念叨。”李大爺重新坐好，身子微微前傾，關切地看著石添，說道：“咋啦，孩子？有啥煩心事，儘管跟大爺說。”石添深吸一口氣，正準備開口，卻又頓住，目光中透露出一絲糾結和猶豫，似乎在思索從何處說起。
李大爺走過來，拍了拍石添的肩膀，對他說道：“要不這樣，反正也下班了，咱爺倆喝點，有啥不好意思說的，喝點酒說不定就全倒出來了！”石添笑著點點頭：“那好吧，我現在心裡確實有點亂，喝點酒或許思路能清楚些。”
屋內，一張小方桌擺在中央，李大爺又從櫃子裡拿出一瓶二鍋頭，和一盤花生米、一盤豬頭肉，笑著說：“這幾天看你上班的時候一直悶悶不樂，就知道你小子最近心裡有事，今天咱爺倆敞開了好好聊聊。”石添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坐在了李大爺對麵。
兩人碰了碰杯，石添一飲而儘，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滑下，燒得他心口發悶。“李大爺，我最近煩死了，心裡一直琢磨著換個工作。”石添皺著眉頭，臉上寫滿了焦慮，“我乾這庫管，本是為了攢學平麵設計的學費，可現在我仔細想了想，做平麵設計的工資比現在也多不了多少，我現在一門心思就想快點掙到錢，讓家人過上好日子，也能在丹洋父母那兒有個交代。”
李大爺夾了一筷子菜，慢慢嚼著，隨後放下筷子，看著石添，語重心長地說：“小添啊，你這想法沒錯。可在北京這地界兒，想找個掙錢多的工作，著實不容易。首先得有學曆，你再有能耐，麵試那一小會兒，人家哪能一下子看出你的本事？可不就先看學曆嘛。”
石添聽後，眼中原本的期待瞬間黯淡，肩膀也隨之微微垮下。他苦笑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儘，說道：“大爺，我就知道是這麼個理兒，可我學曆不高，這不是沒轍嘛。”他的目光裡滿是失落與迷茫，仿佛置身於黑暗之中，找不到前行的方向。
李大爺拍了拍石添的肩膀，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說道：“看來是你未來的嶽父嶽母逼著你進步呀，哈哈。不過呢，我倒覺得有個捷徑，就是乾銷售。這工作入門門檻低，隻要你肯吃苦，肯下功夫，掙大錢不是沒可能。你知道嗎，我兒子就在中關村銷售數碼產品，都乾了五六年了，現在收入相當穩定。下周他過來的時候，你倆可以好好聊聊，他肯定能給你些有用的建議。”
石添聽了，眼中猛地閃過一絲光亮，整個人都坐直了，臉上滿是驚喜與期待，急切地問道：“真的嗎，大爺？那可太好了！要是能跟您兒子取取經，我心裡就有底多了。”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了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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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添端起酒杯，輕輕晃了晃，看著杯中的酒液，陷入了沉思。想到即將開啟的新嘗試，他的心裡既有些忐忑，又有一絲期待。“李大爺，您說得對，我得好好琢磨琢磨。”石添抬起頭，目光裡多了幾分堅定。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不知不覺間，一瓶二鍋頭見了底。石添的臉頰泛著紅暈，眼神也有些迷離。他起身向李大爺告辭，腳步踉蹌地往宿舍走去。一路上，夜晚的涼風撲麵而來，卻未能吹散他心頭的那團迷霧。
回到宿舍，石添摸索著打開屋門，一頭栽倒在床上。他雙眼望著天花板，隻覺得頭暈目眩，整個世界都在旋轉。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如走馬燈般在他腦海中閃過，與丹洋父親的見麵，林靜的一係列舉動、母親的胡亂撮合、自己對未來的迷茫，一切都讓他心力交瘁。
他反複回想著李大爺的話，乾銷售，看似是條出路，可真的適合自己嗎？自己真的能吃得了那份苦嗎？未來的路該怎麼走，他越想越迷茫，心中的疲憊如潮水般湧來。此刻，他就像置身於黑暗的森林中，四周都是未知與恐懼，找不到前行的方向，隻能在這迷茫與疲憊中，等待著一絲曙光的出現。
石添腦袋昏昏沉沉，酒精的作用讓他的思維有些遲緩，但對丹洋的思念卻愈發濃烈。他艱難地翻了個身，伸手在枕邊摸索著手機。找到手機後，他眯著眼，努力聚焦視線，手指在屏幕上緩慢地敲擊著，每敲一個字都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親愛的，我想和你說個事兒。我打算換工作了。”發完消息，他把手機放在胸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等待著丹洋的回複，目光裡滿是期待與不安，腦海裡不斷浮現出丹洋看到消息後的各種反應，心也跟著懸了起來。
彼時，丹洋正在宿舍裡的書桌前看書，手機屏幕突然亮起，看到石添的消息，她微微一愣，手中的書不自覺地滑落，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她秀眉不自覺地輕皺起來，目光中滿是意外，臉上寫滿了疑惑。“換工作？怎麼突然有這個想法？”她輕聲呢喃，聲音裡帶著一絲驚訝，隨後手指快速在屏幕上回複：“哥哥，為什麼突然想換工作呀？是工作不開心嗎，還是遇到什麼問題了？”發送完消息，她的目光緊緊鎖住手機屏幕，身體微微前傾，似乎這樣就能第一時間收到石添的回複。
石添看到丹洋的回複，深吸一口氣，開始講述自己的想法。他告訴丹洋，自己乾庫管這份工作本來是為了攢學平麵設計的學費，可現在他急切地想要快點掙到錢。他想讓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讓操勞的母親不再為錢發愁，能安心享受生活；也想在她父母麵前有足夠的底氣，讓他們放心把丹洋交給他。“我不想讓你跟著我吃苦，我想給你一個安穩的未來。”他手指不停，將內心的想法一股腦傾訴出來。發送完這一大段文字，他像是完成了一項艱巨的任務，整個人放鬆地癱在床上，雙眼望著天花板，等待著丹洋的回應，心中七上八下，既擔心丹洋不理解自己這份急切，又期待她能支持自己為未來做出的改變。
丹洋逐字逐句讀完石添的消息，眼眶漸漸濕潤，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她咬著下唇，內心滿是感動與自責，情緒如潮水般翻湧。“都怪我爸，給哥哥帶來這麼大的壓力，讓他為了我改變自己的職業規劃。他本來可以按自己的節奏去學習、去成長的。”她的手指微微顫抖著，回複道：“哥哥，對不起，是我不好，讓你承受這麼多壓力。我從來沒想過我爸的話會給你帶來這麼大的負擔，早知道這樣，我應該先和他好好溝通好，然後再讓他和你見麵。”發送完，她滿心懊悔，恨不得立刻飛到石添身邊，給他一個擁抱。
石添看到丹洋的道歉，心中一緊，立刻回複：“傻丫頭，彆這麼說，這和你沒關係。我做這些不是因為壓力，而是因為我愛你，我想給你幸福，為了你我什麼都能做。而且如果不嘗試一下，自己也不會成長。我不想一直停留在舒適區，我想變得更強大，成為你的依靠。”發送完，他仿佛能看到丹洋自責的模樣，心中滿是心疼，恨不得能通過手機給她安慰。
丹洋看著石添的回複，淚水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手機屏幕上。她嘴角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目光中滿是愛意與堅定。她飛快地回複：“哥哥，我支持你，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相信你。你一直都很努力，也很有上進心，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等你變得越來越好。不管遇到什麼困難，我們都一起麵對。”發完消息，她緊緊握著手機，仿佛這樣就能給石添力量，陪他一起走向未來。
石添看著丹洋滿含愛意與支持的消息，嘴角不自覺上揚，心中的陰霾瞬間消散。他坐起身，望向窗外那片被月光照亮的夜空，目光裡滿是堅定與憧憬。此刻，酒精的昏沉被拋卻，他知道，無論前路有多少艱難險阻，隻要有丹洋的陪伴，他都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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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後，林靜收到了那封信。那是一個安靜的午後，陽光輕柔地落在林靜學校的操場上。林靜像往常一樣，坐在籃球場旁邊的石凳上，準備享受這片刻的寧靜。當她手裡拿著那封剛剛收到來自石添的信時，心跳陡然加快，一種既期待又緊張的情緒湧上心頭。她的手微微顫抖著，緩緩伸出，將信緊緊地護在懷裡，仿佛那是一件無比珍貴卻又可能隨時破碎的寶物。
林靜回到屋內，坐在床邊，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她輕輕撕開信封，展開信紙，目光急切地落在每一個字上。起初，看到石添對她照顧家人的感謝，她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那笑容裡帶著曾經付出得到認可的滿足。可隨著視線向下移動，看到石添提及和丹洋深厚的感情時，她的笑容瞬間僵住，目光中滿是不可置信，仿佛在一瞬間被人從美好的夢境中狠狠拽醒。
她的嘴唇微微顫抖，臉色變得愈發蒼白，握著信紙的手也不自覺地攥緊，指節都因用力而泛白。“早就應該想到會這樣……”林靜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充滿了無儘的失落與痛苦，那聲音像是從靈魂深處擠出來的，帶著心碎的沙啞。
淚水終於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滑落，滴在信紙上，洇濕了字跡。林靜雙手捂住臉，肩膀微微顫抖，壓抑的哭聲在房間裡回蕩。此刻，她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黑暗的深淵，孤獨、無助，四周是無儘的冰冷與絕望，找不到一絲光亮。
許久，林靜抬起頭，看著鏡子中自己紅腫的雙眼和憔悴的麵容，心中滿是苦澀。她想起過去與石添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美好的瞬間此刻卻如針般刺痛她的心。她反思自己這些年的執著，是不是真的錯了。她知道，是時候該放下了，儘管這對她來說無比艱難，每一個決定都像是在撕裂自己的心，可她明白，隻有放手，才能讓自己和石添都走向新的開始。她在心中默默祝福石添和丹洋，希望他們能一直幸福下去，而自己，已經為石添流過兩次眼淚了，也該試著走出這片陰霾，重新開始。
窗外，夕陽的餘暉灑在大地上，給整個世界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橙色。林靜望著窗外的景色，心中五味雜陳。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與石添的故事，或許真的要畫上句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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