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言的手腕被他抓住,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冰冷和細微的顫抖。
她渾身一僵,金邊眼鏡後的目光複雜地看向他。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違背她的意思,還是以這樣一種……近乎粗暴的方式。
但奇異的是,她心中竟生不起絲毫惱怒,反而被一種陌生的情緒填滿。
《大醫精誠》言:“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蚩,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
可眼下,她這個老師瀕死,他這個學生亦將油儘燈枯,外麵還有無數等待“神跡”的求救者……
這僵局,該如何破解?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屋內氣氛凝滯到了極點之時,木門再次被“哐當”一聲撞開!
這次衝進來的不是村民,而是李老伯。
他渾身被雨水淋透,褲腿上沾滿了泥巴,懷裡緊緊抱著一個鼓鼓囊囊、濕漉漉的粗布包袱,臉上混雜著疲憊、焦急和一絲發現什麼的驚疑。
“小神醫!蘇姑娘!你們……”
他話說到一半,看到屋內兩人一個咳血不止、一個麵色慘白卻互相執手僵持的景象,後麵的話頓時卡在了喉嚨裡,化為了更深的憂慮。
“造孽啊……這真是造孽啊……”
他連忙反手關上門,隔絕了外麵大部分的喧囂,快步走到床邊,將那個濕漉漉的包袱放在地上打開。
裡麵是各種各樣新采摘的草藥,大多也是金銀花、黃芩、板藍根之類,但品相明顯比之前村民搜集的要好上許多,還帶著山間的雨露氣息。
“老頭子我帶著人冒雨跑遍了附近幾個山頭,能找的清熱解毒的藥材都在這兒了!”
李老伯喘著粗氣,看著趙仁理,“小神醫,您看這些……夠不夠頂一陣子?能不能……不用再……”
他的話沒說完,但趙仁理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說——能不能不用您的血來做藥引了?
趙仁理看著那些沾著雨露的草藥,眼中閃過一絲微弱的光,但隨即又黯淡下去。
他緩緩搖頭,聲音虛弱:“沒用的……李老伯……謝謝您……但普通的藥……壓不住那毒……那毒……已經變了……”
《溫病條辨》有雲:“溫邪上受,首先犯肺,逆傳心包。”
而眼下這經過裂金鼠屍體汙染水源、又經過人體傳播的“枯朽”病毒,其性更陰寒歹毒,已非單純肺係溫病,而是直入營血,傷及五臟本源。
普通草藥,即便量大,也隻能緩解表麵症狀,無法清除深入營血的邪毒。
李老伯聞言,臉色瞬間灰敗下去,踉蹌著後退一步,喃喃道:
“難道……難道就真的沒辦法了嗎?老天爺……這是真要亡了我們李家坳,亡了這方圓幾十裡的鄉親嗎?”
就在這時,屋外突然傳來一個婦人驚喜的叫聲:
“快看!狗蛋他爹!你胳膊上這金線線好像更亮了!是不是神藥起效了?菩薩保佑啊!”
另一個聲音附和:“是啊是啊!我家丫頭上次喝完藥,身上也好像有金光閃過,當時還以為是眼花了呢!”
“這是神仙留下的印記吧?說明咱們的病快好了!”
“肯定是小神醫的仙血靈驗!”
屋外的議論聲傳入小屋,李老伯下意識地接口嘟囔了一句:
“說起來也怪,好幾個喝了藥緩過來的後生,身上好像都隱隱約約有點發光的金線,老朽行醫幾十年,從未見過如此奇症……莫非真是藥效奇特,逼出毒氣的表征?”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原本意識有些渙散的趙仁理,和正全力抵抗丹田刺痛、試圖凝聚靈力的蘇子言,在聽到“發光的金線”這幾個字時,幾乎是同時猛地抬起頭!
兩人目光驟然交彙,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比的震驚和駭然!
皮膚出現異常紋路?!
蘇子言的醫學知識瞬間被激活,無數關於瘟疫、中毒、過敏、代謝疾病的記載在她腦中飛速閃過。
《諸病源候論》、《瘟疫論》……但沒有任何一種記載,與“服藥後出現皮下金色發光紋路”相符!
這絕非正常藥效反應!
而趙仁理,則是在聽到“金線”的瞬間,猛地想起了之前那個村民孩童手臂上一閃而逝的、被他忽略掉的淡金色紋路!
當時他太過虛弱,以為是錯覺。
但現在看來……
那不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