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書宴算是看明白了。
莫逢春記仇,知道他不會輕易退讓,知道他想要當她的治療醫師,所以就故意用這些車軲轆問題折磨他。
她明知道答案,卻還是要聽他扯光明正大的理由掩飾,像是在看他的笑話。
裴書宴沒有立刻回答,他把眼鏡取下來,拿出眼鏡布擦了擦,動作很慢,像是在做一件極其精細的事情。
戴著無框眼鏡的裴書宴,頗有種精英感與斯文氣質,但因為他總是微笑,再加上得體的禮節,若有心偽裝,倒也不會讓人覺得難以靠近。
不戴眼鏡的裴書宴,沒了鏡片的遮掩與模糊,周身的斯文氣與書卷氣消散,便顯露出幾分道不明的攻擊性和壓迫感。
“能為什麼呢?”
半垂眼睫,擦著鏡片的裴書宴輕聲回應,等到眼鏡擦得差不多了,他抬睫看了眼莫逢春,眼睛彎起。
“當然是因為在乎莫同學。”
他不正麵回答,隻是模棱兩可地表述態度,似乎早已明白,解釋的越多,莫逢春就越是難纏,這次的回答也顯得簡潔。
莫逢春這才發現,裴書宴的瞳色是幽潭般的墨綠,藏著偽裝的笑意都驅不散的陰冷與危險。
這種情況下,再繼續刺激惹怒裴書宴,並不是個好主意,莫逢春眸色微動,適時地退讓。
“謝謝你的在乎。”
順著杆子就往下爬,很有欺軟怕硬的嫌疑,但偏偏莫逢春總是那副冷臉的模樣,跟人交談的語氣也像是沒有變化的直線,此時倒像是她真的在認真道謝裴書宴的好意。
雖然這次是莫逢春退讓了,但裴書宴不覺得歡喜,反倒是覺得胸口堵了團大棉花,戾氣與怒火被堵住,悶得他半晌說不出話。
“不謝。”
他戴上眼鏡,重新恢複了那副虛偽的友善態度。
“那現在,莫同學知道我不是同性戀,也知道了我沒有跟男性有過感情與關係,是不是意味著,你不會再抗拒我成為你的治療醫生了?”
莫逢春看著裴書宴,幾縷黑發垂在胸前,黑眸映出他的臉。
裴書宴生出一絲警覺,唇邊的弧度僵滯,他總覺得莫逢春吐不出來什麼好聽的話。
預感成了現實,裴書宴聽到莫逢春一板一眼道。
“其實,就算你是同性戀,我也願意被你治療。”
所以你一直在玩我是吧?
怒極反笑,裴書宴看著莫逢春無辜的模樣,笑容比以往都要真情實意,那雙被鏡片模糊過的眼睛也顯得溫柔至極。
“為什麼呢?”
他像是完全想不明白,彎腰湊近了莫逢春,含笑的嗓音尤為好聽。
“因為那個夢,你昨天明明對男同性戀的態度很抗拒,怎麼今天就變了態度,能告訴我嗎?”
莫逢春沒有躲開他的靠近,單手撐在身側,發尾搖晃,再次與他縮短距離。
“昨天我情緒不穩定,沒辦法短時間內調整好狀態,今天我調整好了,可以更為理智客觀地看待自己的決定。”
“你不是同性戀,沒有跟男人有過曖昧關係最好,但如果你是同性戀,也可以當做以毒攻毒,脫敏不就是這樣的嗎?”
莫逢春的皮膚並非正常的白皙,而是怪異的蒼白,細細的血管與神經藏在皮膚下,在裴書宴看來,有種獨一無二的美感。
他聽著莫逢春不走心的回答,隻覺得好笑,目光卻一寸寸掃過她裸露在外的肌膚,語氣故意染了幾分關切。
“莫同學,你這種所謂的以毒攻毒的想法,實際上是非常危險的,因為係統性的脫敏流程,是要一步步推進的,若是沒有把控好,可能會造成你的病情惡化。”
說到這裡,他話語一轉,捉著莫逢春說辭中的漏洞,狀似不經意問起。
“我最好奇的是,你剛剛那句話,好像是今天已經認準我當你的治療醫生了,不要再找所謂的以毒攻毒當借口,你選擇我,真正的理由是什麼?”
莫逢春望進裴書宴的眼睛,突然覺得他的瞳色更像是潮濕黯淡的青苔。
“陸阿姨跟我說了,你也接了林景堯的心理谘詢,我們兩人的夢有重合,同一個的醫生接手,或許可以事半功倍。”
所以是為了林景堯才退步的?
還真是在意他啊。
道不明的鬱氣擠壓在心臟,裴書宴總覺得自己成了莫逢春和林景堯感情搭建的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