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天光微熹。
林默被窗外鞭炮聲喚醒,他睜開眼,太陽穴隱隱作痛,喉嚨也有些乾澀。
“貪杯,喝多了。”
林默想起昨晚最後那杯被張救援硬勸著抿下的,嗆喉的高粱酒,撐著坐起身,揉了揉額角。
年輕的身體充滿了活力,儘管有些頭暈,但充實的感覺是實實在在的。
“回頭得多鍛煉了。”林默暗自思忖。
前世忙於科研和管理,疏於身體,最後也差不多熬垮了,這一世,有了重來的機會,有了更重要的使命,必須要有一副能扛得住高強度工作和壓力的好身板。
他換上一條舊運動褲和一件工裝改的棉背心,推開宿舍門,寒風撲麵,帶著昨夜殘留的硝煙味和冰冷的雪氣,瞬間讓他精神一振。
廠區裡比平時安靜許多,工人們都在享受這難得的短暫假期。
他沿著廠區的主乾道開始慢跑。
一路上,過年的節日感撲麵而來。
家家戶戶的門上都貼上了手寫的春聯和嶄新的“福”字,窗戶上貼著簡單的紅色窗花。
孩子們穿著難得的新衣,或者至少是洗得乾乾淨淨的舊衣服,口袋裡揣著寥寥無幾的鞭炮和小摔炮,嘻嘻哈哈地追逐嬉鬨,偶爾點燃一個,“啪”的一聲脆響,就能引來一陣歡快的驚呼。
空氣裡彌漫著一種混合著硫磺、油炸食物和燉肉香氣的獨特味道,這是這個時代的春節味道。
林默看到有老師傅在門口掃雪,見到他跑過,都會停下手中的活計,笑著問候:“林廠長,過年好!起來鍛煉啊!”
“過年好!徐師傅!活動活動!”林默也笑著回應。
“廠長,吃了沒?家裡有剛炸的油糕!”
“還沒呢,一會回去下點麵條,就麻煩了,謝謝您嘞!”
跑過家屬區,他甚至被幾個大膽的娃娃攔下,塞了一把水果糖,然後嘻嘻哈哈地跑開。
運動了約莫半小時,身上微微出汗,頭腦也徹底清醒,林默慢慢跑回自己的單身宿舍樓下。
然而,剛到門口,他就愣住了,原本簡陋的宿舍門口,不知何時,竟然堆起了一座小小的“禮物山”!
這些東西五花八門,都用乾淨的報紙、布頭或者網兜裝著,擺放得甚至有些整齊,顯然不是隨意丟棄的垃圾。
林默驚訝地走上前,仔細看去:一網兜還冒著熱氣的白麵饅頭,個個又白又胖,頂上點著紅點,下麵壓著一張紙條,歪歪扭扭寫著“祝廠長新年好——鉗工一組”。
幾個染成紅色的雞蛋,用紅紙托著,放在一個小碗裡,一小布袋炒得噴香的瓜子花生,一飯盒一看就是自家做的油炸撒子,金黃酥脆。
甚至還有一雙嶄新的、針腳密實的棉布鞋,鞋底納得厚厚實實,裡麵塞著一張紙條:“廠長天天跑車間,費鞋。俺家婆娘做的,彆嫌棄。——王鐵柱”
一小壇密封好的醃鹹菜。
幾副手織的毛線手套。
……
林默看著這堆東西,每一樣都不值什麼錢,甚至顯得土氣,但是這比他以前坐上絕密項目負責人時收到的貴重禮物要開心的多。
每一樣都是工人們的心意。
他們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來表達對這位帶領他們過上好日子的年輕廠長的感謝和祝福。
沒有華麗的言語,沒有功利的目的,隻有這種沉甸甸的真誠。
他小心地將這些禮物一樣樣搬回屋裡,這些東西,他不能拒絕,不然那是傷了大家的心。
剛把東西歸置好,門口就傳來了何建設的聲音:
“小林廠長?在宿舍嗎?”
林默打開門,何建設穿得整整齊齊,手裡還提著兩包用牛皮紙包好的點心站在門口。
“何廠長?快請進。”林默連忙讓開身。
何建設一進門,就看到屋裡還沒來得及完全收好的各式禮物,愣了一下,隨即笑了:
“看來廠長您這年禮收得不少啊。大家的心意都實在。”
林默也笑了:“是啊,受之有愧。何廠長你這是?”
“哦,廠長,今天不是初一嘛,按規矩,咱們廠領導得去市裡給相關部門的領導拜個年,走動走動。”
何建設解釋道,“趙主任那邊肯定得去,工業局、工委的幾個領導家也得走到。東西我都準備好了,咱們一會兒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