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房的門被推開一條縫,柳如煙端著保溫桶站在門口,白色的圍裙上沾著點麵粉,像是剛從廚房出來。
“我燉了排骨藕湯,你好幾天沒好好吃東西了。”
柳艾彼沒回頭,聲音沙啞:
“放著吧。”
柳如煙把保溫桶放在桌上,目光掃過暗房裡散落的照片。
大多是沈清逸的工作照,有她舉著反光板的樣子,有她蹲在地上調試相機的樣子,每張裡都帶著擋不住的活力。
她的手指悄悄蜷起,隨即又鬆開,走到柳艾彼身後,輕輕按揉他的肩膀:
“哥,清逸姐走了,你還要好好過日子啊。爸媽不在了,你要是垮了,我怎麼辦?”
溫熱的觸感透過襯衫傳來,柳艾彼緊繃的脊背微微鬆動。
他關掉紅燈,暗房陷入一片漆黑,隻有窗外的天光勾勒出妹妹纖細的輪廓。
“我知道。明天開始,工作室正常營業。”
重新開門的第一天,客人不多。
柳艾彼坐在前台整理訂單,柳如煙在旁邊擦著相機鏡頭,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下午三點,玻璃門被推開,風鈴發出一串清脆的響聲。
“請問,柳艾彼老師在嗎?”
門口站著個年輕女孩,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褲,懷裡抱著一個畫板。
“我就是。請問有什麼事?”
“我叫蘇清寧,是藝術學院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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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把畫板抱得更緊了些。
“我……我想請您幫我拍組寫真,用於畢業作品集。
可是我……我暫時沒那麼多錢支付費用……”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個字幾乎要淹沒在空氣裡。
柳艾彼看著她泛紅的耳根,想起自己剛畢業時到處求人的日子,心裡軟了一下:
“拍寫真可以,但費用方麵……”
“我可以做兼職抵償!”
蘇清寧立刻抬頭,眼睛亮了起來。
“我會打掃衛生,會整理器材,還能當模特助理!您看……”
柳艾彼沉吟片刻。
工作室確實缺個臨時助手,沈清逸的位置一直空著。
他看著蘇清寧期待的眼神,點了點頭:
“可以。
每周來三天,負責工作室的雜務,拍攝費用按工時折算。”
“真的嗎?太謝謝您了!”
蘇清寧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把畫板放在地上,彎腰鞠躬時,馬尾辮在背後輕輕晃動。
柳如煙坐在旁邊,手裡的鏡頭布停頓了一下。
她打量著蘇清寧。
洗得發白的褲子,舊帆布鞋,身上帶著廉價洗衣粉的味道,看起來和沈清逸那種明媚張揚的類型完全不同。
可不知為什麼,看著女孩對哥哥露出那樣燦爛的笑,她指尖的鏡頭布突然被絞得變了形。
“那我明天就開始來上班!”
蘇清寧拿起畫板,又深深鞠了一躬。
“柳老師再見,柳小姐再見。”
她轉身離開時,柳如煙突然開口:
“同學,我們工作室的雜務很累的,你能行嗎?”
蘇清寧愣了一下,隨即用力點頭:
“我能行!我不怕累!”
看著女孩消失在街角的背影,柳如煙收回目光,對柳艾彼笑了笑:
“現在的學生真不容易。”
柳艾彼沒接話,低頭繼續整理訂單,沒注意到妹妹眼底一閃而過的陰翳。
蘇清寧第二天一早就來了。
她穿著乾淨的t恤牛仔褲,手裡拎著個布包,裡麵裝著抹布和清潔劑。
“柳老師,今天我做些什麼?”
“先把展廳的玻璃擦一下吧。”
柳艾彼遞給她一塊抹布。
整整一天,蘇清寧都在埋頭乾活。
擦玻璃、整理器材、給綠植澆水,動作麻利又仔細,連牆角的灰塵都沒放過。
傍晚收工時,她額頭上全是汗,卻依然笑著說:
“柳老師,我明天還來。”
柳艾彼看著被打掃得煥然一新的工作室,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他叫住正要離開的蘇清寧:
“等一下。”
蘇清寧回過頭,眼裡帶著疑惑。
“你的畢業作品,想拍什麼風格?”
柳艾彼問。
“我想拍一組光影與身體的主題。”
蘇清寧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就是用不同的光線表現人體的曲線美……但我還沒找到合適的攝影師,很多人覺得太前衛了。”
柳艾彼想了想:
“明天下午有空嗎?我幫你試拍幾張。”
蘇清寧的眼睛瞬間亮了:
“真的可以嗎?可是……我的工時還沒抵夠……”
“算我額外送你的。畢竟是畢業作品,得拍得像樣點。”
蘇清寧激動得說不出話,隻是用力點頭,臉頰因為興奮泛著紅暈。
這一幕落在剛從外麵回來的柳如煙眼裡,她手裡的購物袋“啪嗒”一聲掉在地上,蘋果滾了出來。
“哥,我買了你愛吃的蘋果。”
她彎腰撿蘋果,聲音聽不出情緒。
“如煙回來啦!”
蘇清寧連忙打招呼:
“柳小姐好。”
柳如煙站起身,手裡握著一個蘋果,指尖用力,蘋果皮被掐出幾個淺淺的印子。
“同學辛苦了,留下來吃晚飯吧?”
“不了不了,我該回學校了。”
蘇清寧連忙擺手,拿起布包匆匆離開。
工作室裡隻剩下兄妹兩人,柳如煙把蘋果放在桌上,突然說:
“哥,這個蘇清寧,好像對你有意思。”
“彆亂說。人家隻是想拍好作品。”
“是嗎?”
柳如煙走到他身邊,拿起桌上的訂單冊。
“可我剛才好像看到,她看你的眼神,和沈清逸以前很像呢。”
柳艾彼的臉色沉了下來:
“如煙,彆總把人想那麼壞。”
“我隻是擔心你嘛。”
柳如煙低下頭,聲音委屈。
“你是我唯一的哥哥,我不想你再受傷害。”
看著妹妹的樣子,柳艾彼的火氣又消了。
他歎了口氣:
“好了,我知道了,會注意分寸的。”
他沒看到,柳如煙轉身去洗蘋果時,嘴角勾起的那抹冰冷的弧度。
試拍那天下午,蘇清寧按照柳艾彼的要求,帶來了幾件簡單的黑色吊帶裙。
攝影棚裡,燈光打在她年輕的身體上,勾勒出流暢的曲線。
柳艾彼舉著相機,專注地調整角度:
“再往左邊一點,對,肩膀放鬆。”
蘇清寧有些緊張,身體繃得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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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老師,我是不是拍得不好?”
“挺好的。”
柳艾彼放下相機。
“隻是太拘謹了。
可以想象自己在陽光下跳舞,自然一點。”
他走過去,輕輕調整她的肩膀:
“這裡放鬆,對,下巴微抬……”
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鎖骨,蘇清寧的身體微微一顫,臉頰瞬間紅透。
柳艾彼立刻收回手,有些不自然地說:
“繼續拍吧。”
躲在攝影棚外的柳如煙,透過門縫把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她手裡攥著的台賬本上,蘇清寧的名字旁,被她用鉛筆寫了個小小的賤字,又用力塗掉,隻留下一團模糊的黑痕。
那天晚上,柳艾彼在暗房裡選片,蘇清寧的照片在顯影液裡慢慢浮現。
年輕的身體在光影裡舒展,帶著一種青澀又蓬勃的美。
他正看得入神,柳如煙端著牛奶走進來:
“哥,還沒弄好嗎?”
“快了。”
柳艾彼頭也沒回。
柳如煙的目光落在相紙上,瞳孔微微收縮。
照片裡的蘇清寧半側著身,黑色的吊帶滑到肩頭,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膚。
她突然笑了笑:
“哥,她這照片拍得真大膽,要是被她同學看到,會不會說閒話?”
柳艾彼皺了皺眉:
“藝術創作而已,彆想歪了。”
“我就是隨口一說。”
柳如煙放下牛奶。
“對了,工作室的台賬我幫你整理好了,放在桌上了。”
她轉身離開後,柳艾彼心裡有些煩躁。
他知道妹妹的擔心不無道理,但他更清楚自己隻是在完成一次正常的拍攝。
他拿起一張洗好的照片,猶豫了一下,還是放進了專用的文件夾裡。
第二天,柳艾彼發現台賬本放在前台最顯眼的位置。
他隨手翻開,目光突然頓住。
蘇清寧的名字旁,不知被誰用紅筆寫了特殊抵償四個字,字跡娟秀,像是柳如煙的筆跡。
他心裡咯噔一下,正要去問妹妹,蘇清寧卻推門進來了。
“柳老師,今天有什麼活嗎?”
柳艾彼把台賬本合上,壓在文件下麵,強裝鎮定:
“先把昨天的器材歸位吧。”
蘇清寧應了一聲,轉身去整理攝影棚。
柳如煙從廚房走出來,端著兩杯檸檬水,笑著對蘇清寧說:
“同學,喝杯水吧,看你熱的。”
蘇清寧接過水杯,說了聲謝謝,轉身時,不小心撞翻了旁邊的器材架,金屬支架“哐當”一聲砸在地上。
“哎呀!”
柳如煙驚呼一聲,連忙去扶。
“沒砸到你吧?這些器材可貴了,要是摔壞了……”
“對不起對不起!”
蘇清寧嚇得臉都白了,慌忙去撿散落的零件。
柳艾彼走過來:
“沒事吧?小心點。”
“哥,你看她毛手毛腳的,要是把相機砸了,她賠得起嗎?”
蘇清寧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嘴唇抿得緊緊的,眼圈慢慢紅了。
“我……我會賠的……
我可以多做些工時,或者……或者我可以……”
她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柳艾彼看著她泛紅的眼睛,心裡突然升起一股複雜的情緒,還有一絲不該有的悸動。
他知道這不對,卻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
“不用,下次注意就好。”
柳如煙看著哥哥的側臉,又看了看蘇清寧低下頭時露出的纖細脖頸,嘴角的笑容慢慢冷了下去。
她端起水杯,指尖劃過杯壁,像是在計算著什麼。
那天晚上,蘇清寧離開後,柳如煙對柳艾彼說:
“哥,我今天看到蘇清寧在畫室門口徘徊,好像在等你。”
柳艾彼正在收拾相機,聞言動作一頓:
“她等我乾什麼?”
“誰知道呢,也許是想……用彆的方式抵償吧。”
柳艾彼的臉沉了下來:
“如煙!”
“我不說了還不行嗎?”
柳如煙委屈地彆過臉。
“反正我就是覺得她不對勁,你自己小心點。”
柳艾彼沒再說話,但妹妹的話像根刺,紮在他心裡。
他走到窗邊,看著蘇清寧消失的方向,路燈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顯得格外單薄。
而他不知道的是,柳如煙已經從工作室的考勤記錄裡找到了蘇清寧的課表,知道她每周三晚上會去學校附近的廢棄畫室練畫。
那個畫室在老教學樓的地下室,沒有監控,晚上幾乎沒人去。
柳如煙站在鏡子前,摘下白天溫柔的麵具,眼底隻剩下冰冷的算計。
沈清逸的教訓還不夠,又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
也好,這次她會做得更乾淨些,讓哥哥徹底明白,誰才是他身邊唯一該存在的人。
她打開衣櫃,最底層壓著一雙白色的帆布鞋,和蘇清寧穿的那雙很像。
那是她早就準備好的,就等著合適的時機,送給這位特殊抵償的學生一份大禮。
夜漸漸深了,工作室的燈逐一熄滅,隻剩下暗房裡還亮著一盞紅燈,映著相紙上蘇清寧年輕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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