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遠……”
她低聲念著這個名字,窗外的雨還在下,篤、篤、篤地敲打著玻璃,和日記裡寫的節奏一模一樣。
鐵箱裡的拚圖還差最後一塊,誰會是下一個?賬本裡又藏著怎樣的秘密?
法醫中心的解剖台還殘留著消毒水的冷意,淩安正對著顯微鏡下的樣本凝神細看。
周館長體內的鎮靜劑成分與前三起凶案不同,多了一種特殊的固定劑。
這種成分隻在法醫實驗室用於保存生物樣本,普通人絕難接觸。
“凶手可能熟悉法醫工作流程。”
淩安摘下手套,目光掃過實驗室,最終落在角落裡的顧修安身上。
這幾天實習生的狀態很反常,麵對沈秋月相關的物證時總是刻意回避,指尖的顫抖藏不住。
淩安從檔案室翻出一份舊檔案,放在顧修安麵前的桌上。
檔案袋上印著沈記木坊火災案,封皮邊角磨損,顯然被人反複翻閱過。
他沒有說話,轉身去整理器械,餘光卻始終留意著顧修安的反應。
顧修安的呼吸猛地一滯。
檔案袋裡掉出一張合影,背景是沈記木坊的院子,十幾個員工站成兩排,沈秋月穿著工裝笑靨如花,而角落裡那個低頭擺弄工具的少年,正是三年前的自己。
照片邊緣還有他當時不小心蹭上的木屑痕跡,像個無法抹去的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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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識想把照片塞回去,指尖卻被淩安按住。
“沈秋月失蹤前,你在作坊兼職了半年。”
淩安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重量,
“為什麼從沒提過?”
顧修安的臉瞬間褪成紙色,嘴唇翕動著說不出話。
三年來他刻意遺忘這段過往,甚至改了發型、換掉常穿的工裝,以為能把那個夏天徹底藏進記憶深處。
可這張照片像把鑰匙,猝不及防地撬開了鎖著的門。
與此同時,薑玉華正在追查陸明遠的資金流向。
銀行流水顯示,三年來每個月的十五日,都會有一筆五萬塊的轉賬彙入匿名賬戶,而最近三筆的轉賬日期,正好是前三起凶案發生的前一周。
“按月繳費?”
薑玉華盯著屏幕上的數字。
“更像是被勒索。”
她調取了陸明遠的行程記錄,發現他三年來每年都會去鬆霧山三次,時間都在轉賬日後的第三天。
趙風心的側寫報告放在一旁,字跡娟秀卻字字銳利:
“凶手極度偏執於儀式感,用積木標記死者,用轉賬記錄計算賬期,本質是在執行一場自我賦予的審判。
她對沈秋月的經曆了如指掌,甚至可能……是在替她完成未竟之事。”
“替她?”
薑玉華想起周館長掌心的積木,拚合後露出的賬本裡,除了陸明遠的轉賬,還有幾頁被撕去的記錄,邊緣殘留著星紋積木的壓痕。
“被撕走的部分,或許才是關鍵。”
實驗室裡的對峙還在繼續。
顧修安攥著那張合影:
“我隻是兼職打磨木料,什麼都不知道。”
“是嗎?”
淩安拿出一份檢測報告,是顧修安前幾天送檢的木屑樣本。
“你說這是從林茂指甲縫裡提取的,但原始記錄顯示,樣本編號被修改過。
真正的第一份樣本,裡麵混有鬆霧山特有的鬆針纖維。
而你上周的外勤記錄,並沒有去過鬆霧山。”
顧修安的防線徹底崩潰,額頭抵著桌麵,肩膀劇烈顫抖。
他想起三年前那個傍晚,沈秋月把一塊刻了一半的星紋積木塞進他手裡,低聲說:
“如果我沒回來,就把這個交給警察,他們拿了倉庫裡的東西,會遭報應的。”
當時他隻當是小姑娘的氣話,現在才明白那話裡的重量。
深夜的檔案室格外寂靜,隻有檔案櫃的滑輪發出輕微聲響。
顧修安撬開存放舊案的櫃子,想偷走那張合影,卻發現檔案袋是空的。
取而代之的,是他掛在鑰匙扣上的星紋積木底座。
那個刻著鬆霧山坐標的掛件,此刻正躺在檔案袋裡,背麵多了一行鉛筆字:
“你藏的不是掛件,是沒說出口的那天下午。”
顧修安猛地抬頭,檔案室的窗戶半開著,雨水順著窗沿淌進來,在地麵積成小小的水窪。
水窪裡映出他驚惶的臉,還有窗外一閃而過的黑影,手裡似乎握著一塊棱角分明的東西,在夜色裡泛著木色的光。
他突然想起那天下午,沈秋月作坊的倉庫門虛掩著,裡麵傳來爭執聲。
他透過門縫看見商周振海他們把一個沉重的木箱搬上貨車,沈秋月攔在車前,手裡舉著的正是一塊星紋積木,木刺紮進她的掌心,滲出血珠滴在積木的凹槽裡。
而他當時,隻是攥緊了手裡的砂紙,轉身躲進了工具房。
警局收發室的玻璃櫃裡,第四封匿名信件靜靜躺著。
信封邊緣泛黃,貼著鬆霧山景區的紀念郵票,郵戳顯示寄出時間是淩晨三點。
薑玉華戴上手套拆開信封,裡麵是張打印照片:
星紋積木被擺在陸明遠公司大樓的旋轉門前,玻璃倒影裡隱約能看到拍攝者的衣角,是片白色布料,像極了法醫製服的顏色。
“技術科,分析照片的光影角度。”
薑玉華把照片推給電腦前的警員。
“確定拍攝時間和拍攝者的大致身高。”
趙風心則盯著信封上的字跡。
寄件人地址是打印的,但郵票邊緣有枚模糊的指印,沾著一點淡綠色粉末。
“這粉末看著眼熟。”
她撚起一點放在鼻尖輕嗅。
“和沈秋月母親提供的家書信封上的味道一樣,是鬆霧山的苔蘚粉。”
檢測結果很快出來:
照片的光線角度對應淩晨兩點十七分,與鬆霧山郵局附近的監控記錄吻合。
那個時間點,確實有個穿白色製服的人影走進了郵局旁的廢棄木屋,身形瘦高,步履有些跛。
“法醫製服,跛腳,熟悉鬆霧山。”
薑玉華在白板上圈出這幾個關鍵詞。
“凶手就在我們身邊。”
此時,趙風心正坐在沈秋月家的老屋裡。沈母顫巍巍地從樟木箱底翻出個燒焦的布包,裡麵裹著半套燒變形的星紋積木。
“秋月失蹤前寄回來的,說拚完就能看清誰在撒謊。”
老人抹著眼淚。
“可惜大火燒了一半,剩下的拚不出完整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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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風心拿起積木比對警方留存的字跡樣本,木箱日記裡的字跡與家書完全一致,筆鋒裡帶著股倔強的銳角。
但寄件人信封上的字,雖然模仿了相似的筆畫,卻在轉折處透著刻意的猶豫,像用非慣用手寫的。
“模仿者。”
趙風心把樣本拍給淩安。
“寄件人不是沈秋月,但對她的習慣了如指掌。”
法醫中心的實驗室裡,淩安正拿著顯微鏡反複觀察那塊關鍵木屑。
顧修安站在一旁,臉色比白大褂還白。
他剛向淩安坦白了三年前的見聞:
“那天我看到商周振海他們和沈秋月爭一個嵌著積木的銅盒,沈秋月說那是爹留下的證據,他們罵她不知好歹,還推了她一把……”
“隻是推了一把?”
淩安突然打斷他,指著顯微鏡下的木屑截麵。
“這切口很新,邊緣有明顯的撕裂痕,是從完整積木上硬生生鑿下來的,不像自然脫落。”
他抬起頭。
“更像是有人在刻意留線索,引導我們往沈秋月身上聯想。”
顧修安的後背瞬間爬滿冷汗。
他想起昨夜收到的照片,想起那個跛腳的人影。
沈秋月當年跳車時摔斷了左腿,走路確實有些跛。
可如果是她,為什麼要刻意留下線索?又為什麼要用非慣用手寫字?
這時,薑玉華的電話打了進來,語氣凝重:
“修安,鬆霧山的監控拍到一個穿法醫製服的人,身高體態和你很像。
另外,陸明遠的公司大樓安保說,淩晨兩點有個戴口罩的年輕人試圖闖入,手裡拿著塊星紋積木。”
顧修安手裡的鑷子“當啷”落地。
他看著淩安遞過來的監控截圖,雖然人臉被帽簷擋住,但那身製服的袖口有個破洞。
是他上周解剖時被手術刀劃的,一直沒來得及補。
實驗室的窗外,雨又開始下了。
顧修安望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想起沈秋月當年說過的話:
“積木最妙的地方是藏拙,一塊不起眼的碎木,可能是整個拚圖的關鍵。”
而此刻,他覺得自己就像那塊被刻意擺在棋盤上的碎木,背後有雙眼睛正冷冷地看著他,計算著下一步該如何落子。
寄件人到底是誰?那鑿下來的木屑,是指向真相的路標,還是引向深淵的誘餌?
陸明遠的辦公室在城市之巔,落地窗外是南州市的煙雨全貌。
他坐在真皮沙發上,指尖夾著的雪茄燃到了儘頭,煙灰落在昂貴的地毯上,他卻渾然不覺。
對麵的薑玉華和趙風心沉默地看著他,桌上攤著那本從周館長辦公室找到的牛皮賬本。
“我不是來投案的,是來求救的。”
陸明遠終於開口,聲音嘶啞
“三年了,我每個月都在給那個匿名賬戶打錢,以為能買個平安,可現在……他們還是找來了。”
他顫抖著拉開抽屜,裡麵放著一疊泛黃的威脅信,每封信裡都夾著一塊星紋積木的碎片。
“沈秋月失蹤後一周,我收到第一封信,說我拿了不該拿的東西,讓我把那批帶積木的文物還回去。”
陸明遠指著賬本上的轉賬記錄。
“這五十萬不是我收的,是他們逼我付的保管費,周振海、高明、林茂、周館長,我們都付了。”
“那批文物到底是什麼?”
薑玉華追問。
“是沈記木坊倉庫裡的東西。”
陸明遠的喉結劇烈滾動。
“當年沈父去世,作坊失火,我們幾個借著清理現場的名義,把一批嵌著星紋積木的青銅器運了出來。
那些積木裡……藏著沈父記錄的走私證據,我們怕被牽連,就用拍賣會的名義把東西分散處理了。”
趙風心敏銳地捕捉到他話裡的漏洞:
“我們?除了已經遇害的四人,還有誰?”
陸明遠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這時,負責搜查辦公室的警員在書櫃後發現了一個暗格,裡麵藏著一瓶透明藥劑,標簽早已被撕掉,但瓶底的星紋ogo清晰可見,正是沈記木坊的標誌。
“這是什麼?”
薑玉華拿起藥劑瓶,瓶身還殘留著淡淡的藥味。
“鎮靜劑……和死者體內的一樣。”
陸明遠的聲音帶著哭腔。
“是周館長給我的,他說萬一被沈秋月找到,可以用來防身。我沒敢用,真的沒敢用!”
顧修安跟著淩安來現場取樣,當他的指尖觸碰到藥劑瓶時,突然僵住。
瓶身的指紋除了陸明遠的,還有一個模糊的女性指紋,指節處有細微的磨損痕跡。
這和他記憶裡沈秋月的指紋完全一致,她當年總用刻刀,指節處常年帶著傷。
“淩法醫,你看這裡。”
顧修安指著瓶底的凹槽,那裡卡著一點暗紅色的粉末。
“像是……乾涸的血跡。”
淩安立刻取樣檢測,初步結果顯示粉末中含有鬆霧山特有的植物堿,與鎮靜劑成分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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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關鍵的是,瓶身內側發現的陌生指紋,與鬆霧山廢棄木屋門把手的指紋完全匹配。
“陸明遠在撒謊。”
薑玉華看著窗外漸漸沉下去的暮色。
“他和凶手有直接接觸,甚至可能認識。”
當晚,暴雨傾盆。
薑玉華安排警員保護陸明遠的住所,自己則帶著趙風心回局裡整理證據。
淩晨三點,保護現場的警員突然傳來緊急呼叫:
“薑隊,陸明遠出事了!”
陸明遠倒在自家書房的地毯上,姿勢與前幾位死者如出一轍,雙手交疊在胸口,掌心壓著最後一塊星紋積木。
當淩安將這塊積木拚進之前的拚圖時,完整的星紋圖案終於顯現。
那是沈記木坊的全貌圖,倉庫的位置被紅漆圈出,旁邊寫著走私賬本在此。
警員在陸明遠的手機裡發現了一條未發送成功的短信,收件人未知,內容隻有半截:
“沈秋月當年不是失蹤,是被我們……”
短信的輸入時間,正是他遇害前五分鐘。
顧修安站在警戒線外,看著那具被白布蓋住的屍體,胃裡一陣翻湧。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雨夜,沈秋月曾拿著一塊星紋積木對他說:
“這些木頭會記仇的,誰碰了不該碰的東西,它們會一個一個找回去。”
那時他隻當是玩笑,現在才明白,那不是玩笑,是預言。
而陸明遠沒說完的半句話,像根刺紮在所有人心裡。
他們當年對沈秋月做了什麼?短信裡的“我們”,除了死去的五人,還剩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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