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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鳴幾聲,天光漫過屋簷,又是新的一日。
陸摯起得比雞早,早就收拾停當,去私塾了。
今天輪到雲芹鄧巧君去廚房幫顧,雲芹比平時早醒一些時刻,簡單挽起頭發,她出門打水,碰到鄧巧君。
鄧巧君平時當沒見到她,今日卻突然嗤笑:“你倒好,霸著一張床,昨晚睡得可舒服?”
她以為何玉娘自己睡,雲芹和陸摯一張床,雲芹既把陸摯趕出來,豈不是自己霸著一張床。
雲芹不解,倒也如實應到:“舒服的。”
鄧巧君一時語塞。
不多時,雲芹洗漱完畢,到了院落門口等了好一會兒,鄧巧君冷著個臉過來。
看何玉娘在,她撇嘴:“這是要去廚房,你帶她做什麼?”
她語氣重,何玉娘抓著雲芹袖子,躲在她身後。
雲芹隻問:“家裡不讓婆婆去廚房嗎?”
鄧巧君:“太婆婆那麼偏心,家裡有什麼地方,是她不能去的?”
何玉娘不懂。
雲芹對何玉娘解釋:“家裡什麼地方,你都能去。”
何玉娘又高興了,朝鄧巧君嘿嘿笑了兩下。
鄧巧君暗罵一句傻子。
廚房靠近西院,砌了兩處灶台,有些擠,卻也井井有條,幾人到廚房,廚娘胡阿婆已經備了菜,鍋已經上汽了。
這胡阿婆也是何家的老人力了,生了個不孝兒子是無賴,總是為了錢打她,原先過得十分艱辛。
何老太不忍,在廚房旁邊圍出一方地,供她歇息,胡阿婆若無旁的事,就留在何家住著,一月領半貫的工錢,說是廚娘,但掃地盥洗,什麼雜事都做。
她有一隻眼睛不好使,看人總半側過腦袋,手腳卻極為利索,做事也很細心。
何家人口多,每個人、每個院子分多少吃的,她都了然於心。
之前雲芹和陸摯成親第二天,被鎖在東北屋出不來,是胡阿婆發現多出一份早飯,算了算那天陸摯休沐卻沒來領,她去查看情況,方把他們放出來。
胡阿婆指著一個木桶,對她說:“昨天陸老爺提了條魚來,這是你們屋的。”
何家廚房包攬了家中所有人吃食,除了何老太,誰有什麼要吃的,得自己加錢買,或者加菜。
像陸摯帶回來的魚,就默認是雲芹和陸摯的。
桶不大,雲芹一打眼過去,不由倒吸口氣:“好肥的魚。”
那條魚有她半個手臂長,沿著桶壁卷起來,滿滿當當的,白目圓睜,兩腮在水下有規律地擺動著。
何玉娘也湊過來一瞧,聳然一驚,嚇得躲遠了。
胡阿婆笑著說:“是鯇魚,很大哩,又活潑,我昨晚也嚇一跳,還得找個盆裝滿水,壓在桶上,免得它跳出來。”
胡阿婆問雲芹:“你會殺魚麼?”
雲芹:“會。”
胡阿婆:“那成。”
何玉娘挨過最開始的驚懼,腳步又蹭了過來,在旁邊瞅著大肥魚。
雲芹朝她招招手:“要來摸摸看嗎?它不咬人的。”
何玉娘的好奇心終究占上風,她蹲身,伸出手摸了魚鰭,突的,雲芹兩隻手撈起半條魚,作勢要丟到她懷裡。
嚇得何玉娘:“啊啊啊!”氣呼呼跑走了。
雲芹笑得跌坐在地。
胡阿婆:“……”這倆都是小孩。
她們說得魚多大,鄧巧君聽得心癢癢的,可她又不願拉下麵子,去湊熱鬨,不由興致缺缺。
不過,她今天本就沒打算在廚房乾活,來一趟做做樣子就得了,因為她得出門,跟娘家要點錢打新家具。
以前雲芹沒進門前,是她和何善寶的親妹妹們來廚房。
那時,她也總是想走就走,把活都丟給幾人,她可是低嫁,這何家,除了何老太,沒人敢指摘她。
於是此時,她如往常用水洗過手,對胡阿婆說:“我有點事,先走了。”
胡阿婆卻也習慣了,沒說什麼。
雲芹正在備案板菜刀,捋袖子。
鄧巧君吩咐雲芹:“雲芹,早午飯就你做……”
下一刻,隻看雲芹突的從桶裡,拎著魚的兩腮,拔出那條肥碩的魚。
那魚翻著的白眼,瘋狂擺動魚尾,果然巨大,令人心驚。
鄧巧君一駭,剩下的話梗在喉嚨裡。
“啪”的一聲,大魚砸到案板上,瘋狂掙紮,雲芹用刀背敲了下魚頭,刀鋒倏地一轉,切開魚腹,三下五除二,掏出內臟苦膽。
血淋淋的血水,沿著案板嘀嗒落下。
胡阿婆:“喲。”
鄧巧君:“……”
緊接著,雲芹大刀霍霍,刀鋒下魚鱗劈裡啪啦地飛,再沿著魚刺生長方向,切塊。
動作迅疾,連胡阿婆這種廚房老手都驚住了。
這麼大一條魚,就是她處理起來,也未必有雲芹這麼果斷,而且她最清楚,那把刀有一個月沒磨,遠不像雲芹使起來那麼鋒利。
鄧巧君盯著那條魚,不,已經是分開的魚肉了,新鮮的魚肉,還在抽搐。
她臉色變了又變。
直到雲芹橫擱菜刀,發出“嗙”的一下,鄧巧君才驟然回過神。
不知不覺間,她竟然攢了一手的手汗。
雲芹用巾帕悠然擦擦手,抬眼問鄧巧君:“表嫂剛剛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