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麵那聲“哢”不是錯覺。
張塵的腳掌還懸在裂縫邊緣,鞋尖微微下陷,黑岩的質地正在改變,從堅硬轉為酥鬆,像被無形之火烤透的焦炭。紅霧自裂縫深處滲出,貼著地麵爬行,不散,也不升騰,仿佛有意識地避開他們的影子。他後背的胖子呼吸淺得幾乎察覺不到,可每一次吸氣,胸腔都像被鐵箍勒緊,發出細微的咯響。
“繩。”
張塵沒回頭,聲音壓在喉底,短促如刀鋒出鞘。
秦教授立刻會意,左手迅速解開登山杖頂端的鉤扣,右手將繩索一端甩出。麻繩在空中劃出一道低弧,準確鉤住橋尾那塊凸出的岩角。他用力回拉兩下,確認固定,隨即伏低身體,雙手緊握繩索兩端,橫在橋口,形成一道簡易牽引軌。
張塵沒再說話,右手抽出短刃,刀尖朝下,輕輕插入裂縫左側的岩麵。刀身沒入三寸,穩如釘樁。他左手抓住繩索,右膝抵地,緩緩將身體重心前移。背上的胖子隨著動作輕微晃動,腦袋磕在他的肩胛骨上,發出一聲悶響。
“彆醒。”他低語,不是祈禱,也不是安慰,隻是在確認某種平衡尚未打破。
橋麵的震動頻率變了。不再是均勻的搏動,而是間歇性的抽搐,像是地底有巨物在吞咽。每一次震顫,裂縫就向外撕開半寸,紅霧隨之翻湧,形成短暫的渦流。張塵的視線被霧氣切割得支離破碎,隻能憑借繩索的張力判斷方向。他開始匍匐前進,膝蓋壓過粗糙的岩麵,布料迅速磨破,皮膚滲出血絲,混著岩灰黏成暗紅泥漿。
爬到橋心時,短刃突然一滑。
刀尖下的岩層整塊鬆動,向下塌陷半寸。張塵立刻收臂,刀刃拔出瞬間,裂縫中噴出一股熱流,裹挾著紅霧直衝麵門。他偏頭閃避,餘光卻捕捉到霧氣中浮現出的紋路——一圈圈同心圓,如同水波,又像聲波擴散的軌跡。
低頻。
他猛地想起胖子昏迷前的呢喃。
“低音……它在唱……”
此刻,那聲音不在耳邊,而在骨縫裡。他的牙根發麻,耳膜深處傳來微弱的嗡鳴,頻率與橋體震顫完全同步。摸金符隔著衣料緊貼胸口,第三次發燙,熱度穿透皮膚,像一枚烙鐵壓在心口。
他沒去摸符,隻是將短刃換到左手,右手迅速從腰間取出朱砂包,撕開一角,將粉末撒在繩索與橋麵接觸的錨點上。紅砂落地即燃,不是明火,而是一層極淡的熒光,沿著繩索蔓延,勾勒出一條微弱的路徑。
“走這條線。”他喘了口氣,聲音被熱風撕碎,“彆偏離。”
秦教授在對岸點頭,手臂肌肉繃緊,繩索被拉得筆直。張塵重新抓牢,膝蓋撐地,一點一點向前挪動。每前進一尺,橋麵就塌陷一分。裂縫已寬至半臂,紅霧如活物般纏繞腳踝,帶著灼燙的觸感,卻不傷皮肉,仿佛在試探,在記錄。
胖子突然抽搐了一下。
腦袋猛地抬起,眼白翻動,嘴唇無聲開合。張塵立刻停住,左手回勾,用短刃背輕敲其太陽穴。胖子一顫,頭顱垂下,恢複靜止。
“再撐一會兒。”他咬牙,膝蓋碾過一塊尖石,痛感直衝腦門,卻沒停下。
距離對岸還有五步。
四步。
三步。
橋體突然劇烈一震,裂縫自中心向兩側急速蔓延,如同蛛網炸開。整座石橋開始傾斜,右側下沉,左側翹起,繩索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秦教授整個人被拽得前傾,鞋底在岩台上打滑,但他死死攥住繩索,指節發白。
張塵抬頭,看見秦教授的嘴在動,卻聽不清話。
他不再爬行,改為半跪,短刃深深插入左側岩層,作為最後支點。他右手猛扯胸前繩索,將胖子的身體往前拖動半米。胖子的腳尖終於夠到對岸岩台,秦教授立刻俯身,雙手抓住其腰帶,用力回拉。
人過去了。
張塵鬆開繩索,迅速收刀入鞘。他距離對岸僅三步,但橋麵已開始斷裂,腳下岩層翹起如浪,隨時可能掀翻。他深吸一口氣,右腳蹬地,左腳踩住一塊尚算穩固的岩板,準備衝刺。
就在這時,橋心裂縫中噴出的紅霧驟然凝聚。
不再是散亂渦流,而是一道筆直的柱狀氣流,直衝天際。霧柱內部,聲波紋清晰可見,一圈圈向外擴散,頻率與胖子腦波殘留信號完全一致。張塵的耳膜猛地一脹,仿佛有無數細針刺入顱骨。
他沒停。
起跳。
右腳蹬上翹起的岩板,借力躍出。身體騰空瞬間,整座石橋從中段斷裂,黑岩崩解,碎塊如雨墜入裂穀。熱風裹挾紅霧衝天而起,形成一道赤色龍卷,將斷橋殘骸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