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蜜腹劍,李林甫。
在長安中下層百官眼中,如今朝中的中書令、右相李林甫,態度謙恭、平易近人。
看起來就是一位行事公正、善解人意的天下良相。
聖天子在朝,賢相輔政,吏治清明,長安繁盛。
這是朝野多數中下層官員和普通百姓對如今天下的認知。
但僅僅是他們。
……
後堂,李林甫坐在中央主榻上。
他一落座,四周便無聲的多了些什麼,整個後堂一下子氣氛凝重的了起來。
韋諒和李岫站在左側。
李林甫用絲絹擦了擦手,從袖中取出一份文書,遞給坐在側畔的薑氏,同時誠懇的說道:“阿妹,楚國公府,阿兄是拿不回來了,這是當年府中一座彆院的地契,等到慶初回朝之後,阿妹交給他吧,至於那件事情,阿兄這裡再想想辦法。”
那件事情?
韋諒忍不住微微抬頭,臉色驚訝。
他知道,母親今日來左相府,其實是為了舅舅薑慶初回京的事情的。
當年因為外祖父薑皎之事,舅舅薑慶初被迫淪落貶謫二十多年,如今回京,能夠拿回一座彆院也就足夠了,還有什麼,仕途嗎?
李林甫是當朝首相,薑慶初的仕途如果他願意,一句話就足夠了,怎麼……
似乎在李林甫和薑氏之間,還有什麼事情!
薑氏拿過地契,仔細看了一遍,感慨的看向李林甫道:“此事勞煩阿兄了。”
“阿妹不必客氣。”李林甫有些感傷的低頭。
薑氏歎息一聲,將地契收進隨身攜帶的荷包中,同時從荷包當中,取出一個小匣子,微微推前,說道:“今日見六娘賢淑安良,頗有姑母當年風采,這兩顆珍珠,是阿妹多年珍藏的,如今便送給六娘作為新年賀禮吧。”
“阿妹!”李林甫看著匣子,有些無奈的說道:“阿妹,你我兄妹,不必如此見外的。”
李林甫拿回薑氏彆院的地契,不過是順手為之而已,但薑氏的這兩顆珍珠不僅價值連城,而且還是當年李林甫外祖母竇氏的嫁妝,最後流傳到了薑氏的手裡。
薑氏微微搖頭,說道:“這兩顆珍珠本身就是早就準備好的,和今日之事無關。”
李林甫微微一愣,隨即,他的目光落在了站在一側的韋諒身上。
韋諒臉上帶著一絲迷茫,對於母親所言,他完全聽不懂。
李林甫上下打量韋諒,身姿挺拔,麵如刀削,身上雖然帶著一絲青澀,但眼神發亮,站在那裡,便有翩翩君子之範。
“聽說大郎原本是打算要考製舉的?”李林甫突然開口。
韋諒回神,拱手道:“是的,阿舅,外甥的確想過,若是仕途不順,便考之舉,從千牛備身轉文官。”
“禦史,你若是製舉能過,當為殿中侍禦史。”李林甫平靜的點點頭。
“是!”韋諒低頭,眼神閃過一絲凝重。
除夕那夜,在太子府的事情,起碼在人前的事情,一點也沒有瞞得住李林甫。
“隻是如今,太子有意將郡主嫁你,這殿中侍禦史,你怕是做不得了。”李林甫微微感慨,然後看著韋諒說道:“不過你若是真有才學,阿舅也可以幫你一把。”
韋諒抬頭,有些驚訝的看向李林甫,隨即拱手道:“請舅舅示下。”
李林甫神色微凝,想了想,他開口道:“《左傳》有載故事,鄭伯克段於鄢。前些時日,曾偶爾聽人言,言及此故事之中,鄭莊公,其胞弟共叔段,還有其母武薑,三人行事,多有‘兄不兄,弟不弟,母不母,子不子’之謂也,大郎如何看?”
韋諒莫名的心裡一涼,但也就是這一下子,讓他清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