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春婉,一個是秋翠。
春婉是家生女,跟在韋諒身邊許久了。
相反秋翠,她的父兄都是河北人,她的祖父,甚至是做過九品的太常寺奉禮郎,後來在長安定居下來。
她父親勉強還能在長安掙紮,雖然沒有考中科舉,但憑借父親留下來的人脈,還算能活。
但到了秋翠哥哥這輩,幾次科舉都沒有中舉,
父親病故之後,更是江河日下,又欠了佛寺一大筆錢,在佛寺的無數次逼債之下,不得不賣妹抵債。
恰好那個時候,韋諒的身邊缺了人,加上秋翠識字,韋家就將秋翠買了過來。
見是韋家買的人,秋翠的兄長也就放心下來。
可即便是如此,秋翠的兄長也依舊沒有放棄科舉的念頭,又是幾次科舉,家裡又欠了佛寺很大一筆債。
到了如今,恐怕也隻有真正的考中科舉,才能夠還債,同時,還有希望將妹妹從韋府贖出去。
但可憐的家夥根本不知道,當官了之後,需要花的錢更多。
……
“是!”春婉點頭,思索著道:“他來求見少郎,怕是想要借助韋家的力量來過科舉……”
春婉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
她在韋諒身邊多年,自然知道天下想要攀附韋家的人無數,但韋家真正支持的,每年不過一個半個。
科舉的事情,韋家自己都嫌不夠份,如何會輕易支持外人。
韋諒側身看了春婉一眼,左手抬起,挑了挑她的下顎道:“告訴秋翠,十五上元的時候,讓她兄長過來,不管怎樣,見一麵的機會還是有的,其他的,要看看他這個人有沒有能力了。”
大唐的科舉,曆來留給寒門子弟的名額就極少,但這並不意味著,考不上科舉的寒門子弟,就沒有能力。
不,相反。
不少寒門子弟的能力,甚至要強於多數世家子弟。
若是開元年間,韋諒也不會動什麼心思,天下大局難改,但如今已經是天寶,距離安史之亂越來越近,他也需要培養自己的班底,招攬人才,來應對真正的大變了。
“是!”春婉的臉上閃過一絲羞澀。
“好了。”韋諒溫和的笑笑,然後抬起腳。
春婉將韋諒的雙足擦拭乾淨,然後才端起木盆,對著韋諒福身道:“少郎早些歇息,奴婢先退下了。”
也不等韋諒應答,春婉立刻轉身而退,像隻受驚的兔子一樣。
韋諒輕輕笑笑,看著退入外間的身影,不由得放鬆下來。
起身,走到燭台前,吹滅蠟燭。
房間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
韋諒走到床榻上躺下,呼氣放鬆。
今日發生的一切如同倒影一樣的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李林甫。
待人溫和,親切的就像一個真正的長輩一樣。
如果不是韋諒知道他已經做了什麼,將來會做什麼,恐怕說不得真的會被他的表象所欺。
舅舅薑慶初,他要回長安了。
這裡麵肯定有事,不過這恐怕是老一輩之間的事情。
外公薑皎,和他的表弟李隆基之間的糾葛。
這件事情暫時記下,其他以後再說。
安慶宗。
眉目高深,但外表謙遜,但內心桀驁的安慶宗,多少能夠看到安祿山的影子。
安慶宗此番來長安,除了替安祿山送禮,結交長安權貴,絕對有刺探長安消息的打算。
韋諒記得不知道在哪裡看過的一句話,安祿山在造反之後,說他原本是打算等到李隆基病逝之後,再造反的,但卻被楊國忠那些人給逼反了。
這話有沒有後找的意思,韋諒不是很清楚。
但從這句話裡能看的出來,安祿山早有造反之心。
其實也是,他身處河北,又是統掌數萬大軍的地方節度,後來更是統管三鎮,對天下根本的了解遠超任何人。
長安,長安。
隻要截斷了漕運,長安就會像一隻離水的魚一樣,會被直接憋死。
安慶宗這一次在長安刺探得到的消息,也會給安祿山提供極大的情報支持。
韋諒的眼神微微眯了起來。
若是殺了安慶宗,安祿山會不會派安慶緒來長安做人質,這樣,他的造反會不會晚一些,韋諒的準備會不會多一些?
這裡麵有很多利弊需要權衡。
還有趙冷,李林甫的守門將領,也是手下親信之一。
殺了他,李林甫做事的時候,就不會不受控製的出現時間空當。
這個空當怎麼抓,這個人怎麼殺,也是需要韋諒思考的。
不過,首先還是更深入的了解這兩個人。
當然,一切還是要韋諒能活過四年後的那場變故。
然後才是考慮整個大唐天下的時候。
……
夜色深沉,便是新年,在子醜十分也逐漸安靜下來。
平康坊,東南角落。
一道身著夜行衣的人影出現在了邊緣的一間棺材鋪外,然後輕輕敲響了木板。
有節奏的五次響動之後,一片極窄的門板被無聲的打開,隨即一個聲音從裡麵傳出:“大唐萬年!”
“聖人萬年!”夜行人低頭,說道:“有消息,”
更多的木板被打開,夜行人閃進了棺材鋪上。
夜燈之下,長街上落下了點點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