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秋,天氣很快涼了下來。
皇城,將作監。
作具坊,韋諒站在外麵,一眼就能看到前方不停冒著濃煙的煙囪。
聽著裡麵不停響起的叮叮當當的敲打聲,韋諒的神情越發緊張。
終於,敲打聲了結,韋諒不由得鬆了口氣。
緊跟著,一身灰色短衣,腦門滿是熱汗的將作丞李岫從裡麵快步走了出來,他的臉上滿是笑意。
李岫雖然是李林甫的兒子,但他在做自己職司的時候,也向來很認真。
他身後的將作主事端著一個托盤上前,裡麵放著三樣特彆的工具:一個特製的岩塞,一個特製的鉤環,一個特製的鎖繩器。
“有勞表兄親自監察了。”韋諒感激的拱手。
“無妨。”李岫讓主事將東西放到韋諒麵前,供他檢驗,同時問道:“諒弟,就憑借這些,便能攀登上百丈的石堡城嗎?”
韋諒仔細檢查著三樣裝備,確定這再三重新打造的工具無誤之後,他才看向李岫道:“當然不隻這些,繩子,鞋子,衣服,很多東西都需要特製,但這三樣是最重要的。”
李岫看著韋諒,微微抬頭,神色好奇。
韋諒肅穆的說道:“攀登懸崖,最重要的,是會找落腳點。有的人,天生身體矮小,靈活如猿,加之常年在崇山峻嶺之間討生活,很多時候,甚至都不需要任何工具,便能借助懸崖之間的一點凸起,便來往縱橫,視懸崖峭壁如同平地。”
“便是你找的那些采藥客和養蜂人。”李岫恍然的點頭。
韋諒輕輕笑笑。
果然,他做的事情,很多人都在關注。
隻是不知道,他在兵部的那些方略,究竟有多少已經被其他人知曉了。
這一刻,韋諒的心底淡漠的可怕。
“但這樣的人,其實是不多的,攻伐石堡城,更是嚴重不夠。”韋諒搖頭感慨,然後說道:“這便需要稍次一等,勉強可用的人。”
“什麼人?”李岫目光炯炯的看著韋諒。
“山石之間,除了凸起之外,更常見的,是裂縫。”韋諒抬頭,神色肅穆的說道:“那些能在懸崖峭壁之間步入平地的奇人,自然不需要這些,但無法做到如此的人,便可以借助工具,在裂縫之間鑲嵌錨釘,可以用作借力向上攀爬,也可以作為腳下踩踏,加上繩索保護,從而輕鬆抵達崖頂。”
李岫看著韋諒,緩緩點頭:“如此這樣的話,隻要吐蕃人有所鬆懈,便能直接衝上石堡城,將這一關鍵要害奪回來。”
“沒那麼容易。”韋諒搖搖頭,道:“能做的,弟都會做到極限,但真正的變數不在弟這裡,而在隴右,若是隴右無法及時支援,那麼說不定就算能奪下石堡城,也難以在吐蕃人的反撲下收回來。”
“失期。”李岫的神色冷的可怕。
“雖說失期者斬,但大唐多年,有太多的人不會因為失期受到處罰了。”韋諒無奈的搖搖頭,歎聲道:“弟入兵部已有兩月了,查得最多的,就是隴右的事情,尤其是石堡城丟失的詳情,裡麵很是有一些蹊蹺,可惜手上東西不多,將來隻能到隴右再查。”
“嗯!”李岫麵色凝重的點頭。
“弟話說多了。”韋諒拱手,說道:“便如此吧,剩下的工具麻煩阿兄督促手下工匠,將所有的用械全部打造完畢,同時,注意保密。”
“保密?”李岫回過神。
“此事聖人交代,該保密的要保密,尤其要小心吐蕃人的細作,還有朝中的有心人。”韋諒沉沉拱手,然後說道:“阿弟先回兵部了,阿兄有事派人去兵部找弟,三日之內,弟還在長安。”
“諒弟保重。”李岫對著韋諒認真還禮。
韋諒再度拱手,然後拿著東西,轉身離開了將作監。
在出門的瞬間,韋諒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李岫的人影依舊在台階上站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轉過身,韋諒平靜的向外走去。
今日,他對李岫說了很多,攻克石堡城的秘密,甚至就連核心的東西,他都說了大半。
其中還有最容易破壞,最容易傷害到他的地方。
然而這些,韋諒其實真正的目的是在做防備。
他防備的人不是李岫。
李岫不需要這樣的功勞,而且以韋諒對李岫的了解,在韋諒和他說了皇帝交代,事情要保密之後,李岫甚至不會和李林甫提及這其中的秘密。
實際上,李林甫對於韋諒所做的事情,肯定知道不少,但對於韋諒究竟能不能拿下石堡城,李林甫心中也沒有把握,而且李林甫也不知道韋諒所立的軍令狀,他是對皇帝最了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