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下,秋風涼爽。
永寧坊西北角落,玉真公主彆院,一輛輛豪華馬車停在了門口。
一輛紫篷馬車從遠處而來,停下,銅鈴輕響,韋諒掀開車簾,看向整個彆院之中。
絲竹管樂,不絕於耳。
玉真公主的彆院在這裡占了整個坊市麵積的兩成,是整個永寧坊最大的宅子。
今日是為慶賀李白授翰林供奉而設的宴席。
長安城中,稍有名氣的文人士子都會前來。
朝中官員都能看得出來皇帝對李白的重視,翰林供奉進一步就是翰林學士,翰林學士進一步知製誥,便是大唐重臣之列。
加上現在的李白,已經是文壇一代宗師的存在。
自然,今日賓客絡繹不絕。
“走吧,我們也進去吧。”韋諒掀開車簾從馬車上走了下來,跟著一起來的,還有張鎬和岑參。
韋應物原本也要跟著一起來的,但是被家裡給提回去了。
他這個年紀,上這種燈紅酒綠的宴會,著實有些不太合適。
韋諒剛剛朝著門口走去,一輛豪奢馬車就突兀的在側畔停下。
就見一身淺緋色官袍的安慶宗,從馬車上走了下來,身後還跟著兩名文士。
這家夥在長安城,暗地裡在替安祿山招攬人才,很是有些收獲。
韋諒還沒法說什麼,因為各大節度使都在這麼做。
說實話,韋諒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安慶宗了。
尤其是韋諒他在任檢校兵部員外郎之後,職事繁忙,如果不是李白抵京,如果不是皇帝刻意授命,說不定韋諒最多僅僅隻是看上李白一眼,就離開了。
“安兄,許久不見了。”韋諒笑著上前,拱手:“聽說安兄在長安城風流得意,愚弟甚是欽佩啊!”
“要不你我兄弟換一換。”安慶宗站穩腳步,似笑非笑的看著韋諒,微微拱手道:“相比於兵部職方司員外郎,愚兄這小小的太仆丞,實在不算什麼!”
韋諒深深的看了安慶宗一眼。
太仆丞是從五品上的官職。
安慶宗是安祿山的兒子,如今又以人質留在長安,皇帝予其一些優待也是正常的。
太仆丞算不上什麼重職,但也不是什麼完全沒有價值的虛職。
隻不過太仆丞雖然是從五品上的官職,但實際上還沒有韋諒這個職方司員外郎權重。
更彆說韋諒還有知靖安事的監察彈劾之權。
韋諒輕輕笑笑,說道:“安兄今夜沒和王兄,柳兄一起來的嗎?”
“沒有,那二位已經過了禮部詮試。”安慶宗看向身後兩人,笑著說道:“給賢弟介紹,這位是嚴莊嚴先生,這位是周正周先生……愚兄前些日子,偶遇了科舉不第的二位先生,閒聊幾句,收獲極大,故而引為西席,以為學道之師。”
周正是誰,韋諒不知道,但嚴莊。
如雷貫耳。
韋諒實在沒有想到,嚴莊竟然也是這一刻參與科舉落第的士子當中。
在整個安史之亂中,嚴莊是僅次於安祿山史思明這一類人物的頂級謀士。
寒門多有人才。
可惜了,韋諒沒有提前阻止嚴莊投靠安慶宗,甚至是投靠安祿山。
畢竟每個月都有不少人被安慶宗送回平盧,他也不是每個都能阻止得了的。
然而,即便是阻止了又能怎樣。
安史之亂一樣要發生。
至於嚴莊,找個時間殺了……
“恭喜兄長了。”韋諒收回思緒,溫和的笑著拱手。
安慶宗笑笑還禮道:“今夜難得和賢弟相遇,還請賢弟不吝賜教。”
三月那事,韋諒得了名聲,而安慶宗什麼都沒有得到。
韋諒心底升起一絲好笑。
怎麼,真以為背幾首嚴莊的詩,就能壓的過他。
開玩笑。
不過,韋諒的心底已經警惕起來,來者不善啊!
韋諒輕鬆的笑笑,說道:“今夜少不了也和安兄多喝幾杯,至於其他的事情,還要看駙馬怎麼看看,畢竟客隨主便嘛。”
“是啊!”安慶宗神色依舊滿是笑意。
“請吧,安兄。”韋諒抬頭看向一側的院中方向,然後輕聲說道:“安兄今夜若是不儘興,不妨找太白先生切磋一二,說不得能夠有所得。”
安慶宗嘴角微微一抽,和李太白比較詩詞,是他瘋了,還是嚴莊瘋了。
但今日李白才是主客啊!
安慶宗微微拱手,然後率先進入院中。
張鎬從後麵走上,低聲道:“今夜,可能會以月為題。”
韋諒輕輕抬頭。
明月高懸,光照大千。
比明月的詩。
韋諒的腦海中浮現出了李白的身影。
若是李白聽到“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他會如何想。
……
滿堂歡慶,絲樂奏響。
整個宴席,從中堂向外擺開,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儘頭。
穿梭不停的侍女將精美的佳肴擺放在每個人麵前的桌幾上,同時還有一壺美酒,一隻銀樽。
韋諒的位置在中堂之內,但岑參和張鎬不在。
安慶宗同樣在中堂,可惜嚴莊和周正沒資格留在他身邊。
韋諒的目光向外看去。
遠處的庭院之中,紅燈高掛,明月清澈。
一排排的桌幾朝著遠處排了過去,能夠清晰看到張鎬和一眾士子的身影。
雖然說今夜的宴會,眾人可以齊至,但也依舊通過門第,將所有人分成了三六九等。
韋諒沒有看到寧慶公主駙馬張垍,但王維,崔顥和元載等人,卻也同樣在大堂之內。
今日參加宴席的,多數是文人。
貴戚反而不多。
不過也是,李太白畢竟是文壇宗師,為他慶賀,卻來太多權貴,看起來便不是那麼一回事。
而且,真的來太多權貴,也不是一件好事。
就在這個時候,內院方向,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張垍笑嗬嗬的頭前帶路,李白隨身在後,而跟在李白身後的,赫然是賀知章,眾人臉上已滿是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