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宏偉,肅穆莊嚴。
無數手持長槊的羽林衛,站在各處城牆上,目光冰冷的看向視線之內的每個角落。
暮色初籠。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紫宸殿外響起。
然而,腳步聲在來到紫宸殿台階之上,突然又變得極輕起來。
但,殿中已經被驚動。
夕陽照入殿中,光影斑斕。
一身黑邊白底金絲袞龍袍的皇帝,平靜的從內殿走出,神色淡漠看向殿外,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高力士小心的從殿外而入,看著已經坐到了禦榻上的皇帝,上前幾步,將一本奏本遞上:“聖人,這是今日太子府諸事。”
李隆基一愣,抬頭道:“今日怎麼送來的這麼早?”
高力士低頭,說道:“今日朝議郎韋諒前往太子府探望和政郡主,被太子拉住說了幾句話,其中就涉及到了牛相,涉及到了兵製隱患的事情。”
李隆基麵色頓時一沉,打開奏本仔細的看了起來。
當看到韋諒說到“老相……兵部的要害……講的很透”的時候,李隆基嘴角升起一絲輕蔑的笑意,然而當看到韋諒提及“私兵”,提及“數萬將領”,提及“兩百萬人次”的糧餉時,李隆基終於正色起來。
“天下聖明洞徹莫過於聖人”、“天下之重,重若泰山”、“聖人恐怕日日忙碌至深夜”、“殿下當體諒聖人”、“看看旁邊的武功縣”、“為聖人分憂”。
這一句句的看完,李隆基神色卻突然間古怪起來,他側身看向高力士道:“他似乎是在規勸太子?”
“是!”高力士點頭,然後說道:“李輔國彙報,太子聽完之後,一下午悶悶不樂,又轉進書房看了半下午的書。”
“嗬嗬!”李隆基滿意的笑了起來,隨後神色柔和的說道:“太子若能真的體會天下之重,知道民生疾苦所在,朕便已經是無比慶幸了。”
“是!”高力士低頭,小心的說道:“臣覺得,韋諒可能覺得太子有些好高騖遠,希望他能腳踏實地些。”
“嗯!”李隆基低下頭,重新看向奏本,當再度看到那些“私兵”,“數萬將領”,“兩百萬人次”的時候,他的呼吸也不由得重了起來。
李隆基抬頭看向殿外,輕輕點頭:“的確說的沒錯,這天下之重,有誰能比朕更清楚……牛仙客還真教出了一個人才。”
高力士低頭,繼續道:“但兵部的核心要害讓太子知曉……”
“這不是壞事!”李隆基神色肅穆起來,看向高力士道:“太子越是知道天下之重,行事就越會謹慎,朕隻是希望他沒有被嚇到,將來不敢接朕的江山吧。”
說到最後,李隆基冷笑起來,甚至他自己都沒有發現,有些得意。
這讓他不自禁有些得意。
太子府這一兩年的確小心翼翼的有些動作,李隆基原本不大在意,不過在牛仙客病逝之後,朝局重新布構,李隆基也開始重新審視太子府在這裡麵的手腳。
現在牛仙客的事情,讓韋諒說出了兵事的隱患,讓太子知曉天下之重,讓他行事更加謹慎,這對李隆基控製朝局有大利。
所以,這看起來有些犯忌的動作,反而恰如其分。
“那麼韋諒?”高力士低聲問。
“不用管。”李隆基擺擺手,站起來朝著內殿走去,同時說道:“先看石堡城的事情,若是他能將石堡城奪回來,那麼朕一切概不追究,但若是他奪不回石堡城,那麼就彆怪朕不客氣了。”
“是!”高力士躬身,輕輕笑了。
……
長街之上,韋諒騎馬緩行。
長劍在馬側懸掛。
他的身側是興慶宮,身後遠處是十六王宅,更遠處是大明宮。
韋諒目光抬起,看向前方大街上洶湧的人流,神色平靜下來。
賀知章要推動太子府影響更多的朝政,這是韋諒今日和李亨說這麼多話的原因。
太子年紀長了,兒子生了兒子,女兒也嫁人好幾個,開始想要介入朝政了。
這不是問題,沒人說這是問題。
便是皇帝本人也不能說這是問題。
畢竟太子即便是坐在十六王宅,但從小到大,依舊有不少的老師,教導太子詩書經典。
光是《春秋》,新舊《漢書》,《隋書》,就足有教導太子太多的朝政之事了。
更彆說還有賀知章和王忠嗣這種可以隨意出入太子府的朝中重臣。
但,太子的動靜有些大了。
韋諒不知道蕭照這個刑部尚書,是不是太子府運作的結果,但加上賀知章有意推王忠嗣為兵部尚書,再加上原本還有的一個戶部尚書的陸景融,王忠嗣還是朔方節度使,這些組合在一起太危險了。
當然,韋諒能看的出來,東宮和李適之之間的關係很普通。
李適之和李林甫,左右宰相和東宮並不在一條線上,皇帝的敏感就不會升起來。
但這些足夠為未來埋下隱患了。
所以,韋諒需要逐漸消弭這個隱患。
他要讓李亨知道天下有多重,如此做事才能穩紮穩打。
現在的李隆基還算英明,他應該能夠看得出韋諒的深意,這樣對太子是好事,對韋諒也是好事,對未來也是好事。
騎馬前行之間,平康坊已經出現在韋諒的眼前。
韋諒和達奚珣約好了在這裡談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