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巧的暖爐在輕輕燃燒。
微光照亮了馬車之內。
馬車輕輕前行,李彭年終於鬆了口氣,說道:“可算是回來了。”
“清仁兄回來就好,兵部現在是真的缺一個主心骨。”達奚珣鬆了口氣,然後不由得笑笑。
“誰能想到,不過是去了一趟遼東,牛相就沒了。”李彭年感慨一聲,然後抬頭問:“所以左相現在不過問兵部嗎?”
現在左相,是侍中李適之。
不管他兼不兼任兵部尚書,他都是左相。
“除了門下省正常的往來,其他的基本不問。”達奚珣搖頭,然後說道:“畢竟左相不是兵部尚書,最關鍵的,是愚弟懷疑,聖人從來沒有找左相問過兵部的事情。”
“看來,聖人心中對這個兵部尚書人選,是另有想法啊!”李彭年開口,問道:“如今西北的軍情是怎麼處置的?”
“西北所有的軍情,全部都送到了清源縣伯手裡,由清源縣伯主持,然後清源縣伯直接奏稟聖人,聖人通過中書舍人送到兵部。”稍微停頓,說道:“李郎中也會送一份到兵部,不過沒有清源縣伯的快。”
“那豈不是說,清源縣伯就是半個兵部尚書了?”李彭年輕聲一語。
“像是沒錯,不過聖人說過,等左相理順了門下省,會讓他兼任兵部的。”達奚珣知道李彭年怎麼想,他輕輕搖頭。
“嗯!”李彭年不置可否,然後又問:“蕭尚書也沒有兼任禦史大夫?”
“沒!”達奚珣點頭,說道:“現在的禦史台以禦史中丞楊慎矜領禦史大夫事。”
“有意思!”李彭年輕笑一聲,說道:“陛下這是在削弱各方的權力,又給各方一個甜頭吃,但實際上的權力,全部都歸屬到了陛下一個人的身上,而將來,要麼不動,要麼都動。”
達奚珣眉頭一挑,說道:“也就是說,將來一旦左相兼任兵部尚書,那麼蕭尚書會兼任禦史大夫。”
“不一定,也能是楊中丞更進一步,成為禦史大夫兼任刑部尚書。”李彭年輕輕搖頭,說道:“也可能是其他人。”
“那麼兵部侍郎呢,這期間,陛下會任新的兵部侍郎嗎?”達奚珣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一旦皇帝任了新的兵部侍郎,那麼短時間內,他達奚珣就沒機會了。
“看情況,如果兵部一切運轉順利,那自然就不需要什麼新的兵部侍郎,如果兵部出了問題,陛下立刻就會任命新的兵部侍郎。”李彭年看著達奚珣,道:“所以,裡外諸事,賢弟要謹慎了。”
“是!”達奚珣認真點頭,但眼底卻是徹底放鬆下來,這是他很長時間以來,第一次吃的定心丸。
“西北的戰事情況如何了?”李彭年問向正事。
“自從都摩都歸附大唐以來,西突厥已經有大小部落三萬人歸順大唐。”達奚珣抬頭,說道:“安西已經從中抽調一部分精騎,加入左驍衛,而在朔方,拔悉蜜,回紇和葛邏祿三部已經開始南移,就等冬日的第一場雪,就殺入突厥,滅國。”
滅國突厥。
四方的布置已經完成,就差天時了。
“軍中大戰有清源縣伯主持,兵部負責調用糧草和軍械。”李彭年輕歎一聲,皇帝之所以敢不任兵部尚書,就是因為在這一段時間之內,兵部尚書的存在感很低。
“是!”達奚珣無奈的點頭。
“那麼那位尚輦奉禦呢?”李彭年將話題撤回韋諒,問道:“他在兵部如何?”
李彭年離開長安的時候,韋諒還在皇帝的身邊做千牛備身,一轉眼,韋諒已經是奉禦郎,檢校兵部職方司員外郎,知靖安事。
對於韋諒,李彭年需要弄清楚。
“為人敏銳,謹慎,洞察力極強,寒潮之論就是他率先向聖人提出的,入兵部以來多有讚言,統帥職方司也無有差錯,甚至石堡城的方略,極得牛相讚賞,全力支持,而他也知恩圖報,牛相的事雖然很多時候是彆人開口,但懷疑是他在暗中做手。”
達奚珣停頓下來,神色認真的說道:“四方募兵事的隱患,他也是一眼就看透,但不過是初涉,接觸不多,但讚同改良。”
李彭年點點頭:“牛相的事情我知道了,能被牛相看重,這方麵自不必多說。”
達奚珣鬆了口氣,道:“對了,他是李郎中引入職方司的,陝郡太守韋堅之子,是太子的內侄,同樣也是右相的外甥。”
“難得!”李彭年輕輕笑笑,說道:“朝中這些年,難得出一個能夠溝通各方的人物。”
“關鍵是,他極得聖人讚賞。”達奚珣搖搖頭,歎聲道:“便是愚弟,也沒有他麵聖的次數多!”
“他畢竟是聖人身邊出身。”李彭年微微搖頭,抬頭道:“關鍵還是要看他能不能奪回石堡城,若是能,那麼我們便該讓他知道真正的兵部是什麼樣子的了!”
“是!”達奚珣神色頓時肅穆起來。
……
夜色籠罩,長街寂靜。
韋諒忙碌到剛才,才騎馬進了長安城。
這時,城中宵禁已起。
一隊巡街的金吾衛從前方而來,看到韋諒,眾人停步,對著韋諒肅然躬身。
韋諒點頭回禮,眾人這才繼續巡邏而過。
韋諒騎馬繼續朝親仁坊而去,隻是他的臉上微微帶出一絲笑容。
自從牛仙客的事情之後,他在宵禁之後的長安大街上騎行,路上巡邏的金吾衛便已經不再多問。
這也算是整個長安城,少數人才有的特權。
畢竟按照唐律,非驛使,翰林學士,內侍省宦官,太常寺官員,行機密要事的官員持有特殊魚符令牌外,其他人不能亂行。
不過話說回來,韋諒手上的那些事情,也是朝中最核心的機密要務,他身上的知靖安事的魚符,足夠讓他擁有特權。
韋諒看了眼頭頂皎潔的圓月,心中輕歎,轉眼又快八月十五了。
騎馬入親仁坊,坊內倒是熱鬨許多。
韋諒回府,然後至後堂,向母親薑氏請安。
“你又要離京了?”薑氏坐在主榻上,驚訝的看向韋諒。
“是!”韋諒躬身,道:“兵部侍郎李彭年回長安,兒子便不需要在兵部的雜事上多操心了,就算有事,征討司諸事曹守足夠負責,更彆說,還有達奚郎中,他本身就是職方司出身,兒子要專心做自己的事情了。”
薑氏忍不住的皺起了眉頭,說道:“八月十五,中秋節,原本應當去太子府一起過節的。”
“兒子便不去了。”韋諒苦笑,說道:“上一次去太子府的時候,太子便有些不想讓兒子見郡主了,這次就算十五去,恐怕也見不著郡主,與其這樣,還不如不去。”
“這個!”薑氏一時間也不知道給說什麼,韋諒和和政郡主終究已經交換了庚貼,雖然還沒訂親,但禮法上終究要顧及些。
韋諒從袖子裡麵取出一封信,遞給薑氏,同時說道:“這是玉真公主贈的那間彆院的鑰匙,兒子多配了幾把,這一把是送給郡主的,請阿娘轉交。”
薑氏一愣,隨即好笑的看著韋諒,說道:“好了好,知道你考慮周全,去吧,去吧。”
院子是玉真公主送給韋諒和和政郡主將來成婚之後居住的。
現在將鑰匙送過去,就等於告訴和政郡主,她在宮外也有一個家。
這種小手段,足以能將一個女兒家哄的心花怒放。
薑氏忍不住好笑的搖頭,真不知道韋諒究竟是從哪裡學來這些討好女兒家的手段的。
但可以肯定,和政郡主,是逃不出他們家了。
這其實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