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把陳不凡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杆插在大地上的旗。
他沒有坐那輛黑色的伏爾加,腳踩在堅實的黃土地上,空氣裡混著鄰家煤爐飄出的煙火氣,還有大槐樹葉子被曬了一天後散發出的味道,這一切都讓他感到無比的真實。
遠處,自家的那座低矮的土坯房,在夕陽下像一個安靜的土堆,屋頂的煙囪正冒著嫋嫋的炊煙。
家。陳不凡的腳步加快了。
……
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院子裡傳來母親張蘭和鄰居王嬸的大嗓門。
“……我家不凡現在可出息了!王廠長親口封的‘陳老師’!還預支了一百塊獎金!”
張蘭的聲音裡透著一股揚眉吐氣的驕傲,恨不得全院的人都聽見。
“哎喲我的老天爺,一百塊!蘭姐你家這是要發啊!”
王嬸的聲音裡全是羨慕。
“發什麼發,都是孩子爭氣。”
張蘭嘴上謙虛著,那抑製不住的笑聲卻傳出了老遠。
陳不凡站在門口,聽著母親的炫耀,臉上露出了一絲無奈又溫暖的笑容,他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我回來了。”
院子裡的談話聲戛然而止。王嬸看到陳不凡,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拘謹和討好。
“不凡回來了啊,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
“王嬸好。”
陳不凡點了點頭。張蘭看到兒子,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她快步走上來,一邊拍著陳不凡身上的灰一邊壓低了聲音。
“怎麼樣?今天在廠裡那姓李的沒再找你麻煩吧?”
她的眼神裡還是藏著擔憂。
周彩彩也從廚房裡探出頭來,手裡還拿著一根沾著麵粉的擀麵杖,緊張地看著他。
陳不凡的目光越過母親,和周彩彩的視線在空中交彙了一下,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
“他以後,再也沒機會找任何人麻煩了。”
陳不凡的聲音很平靜,張蘭愣了一下。
“啥意思?”
“他被公安抓走了。”
轟!這幾個字像平地起了一聲雷。
王嬸嚇得手裡的瓜子都掉了一地,張蘭的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抓……抓走了?!他……他犯啥事了?不凡,這事跟你沒關係吧?!”
張蘭一把抓住了陳不凡的胳膊,聲音都在抖。
她怕這是李衛國的陰謀,是想把臟水潑到自己兒子身上。
周彩彩也從廚房裡跑了出來,小臉煞白,死死地咬著嘴唇。
陳不凡看著她們驚恐的樣子,心裡一暖。他扶著母親的肩膀,讓她在院子裡的小板凳上坐下。
“媽,您彆怕。他蓄意破壞廠裡的進口設備,想把咱們整個廠都給炸了,人贓並獲。”
陳不凡說得輕描淡寫,卻聽得張蘭和王嬸倒吸一口涼氣。
炸了廠?這是要殺人啊!
“這個挨千刀的畜生!心怎麼這麼毒!”
張蘭氣得渾身發抖,破口大罵。
“那……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張蘭忽然想到了關鍵。
“我揭發的。”
陳不凡淡淡地說道。
院子裡死一般的寂靜,王嬸看著陳不凡的眼神像是看一個不認識的人。
張蘭張著嘴,半天沒合上。周彩彩那雙清澈的眸子裡,此刻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她看著眼前的男人,覺得他身上仿佛籠罩著一層光。
“行了媽,都過去了。”
陳不凡不想再多談這件事。
“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
他頓了頓,看著自己的母親和妻子。
“咱們要搬家了。”
“搬家?”
張蘭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緩過神來。
“搬哪兒去?這房子住得好好的……”
“廠裡分的房子,筒子樓,兩室一廳,帶獨立的廚房和廁所。”
陳不凡一字一句地說道。
張蘭的呼吸停了,王嬸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兩室一廳!獨立廚衛!那是廠裡科長級彆的乾部才能住的房子啊!
“你……你說啥?”
張蘭以為自己聽錯了,她掏了掏耳朵。
“廠長獎勵我的,說我這次立了大功,特批的。後勤明天就帶咱們去看房,讓咱們挑。”
陳不凡的話,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張蘭和周彩彩的心上。
張蘭的嘴唇哆嗦著,她緩緩地站起來,伸出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摸了摸院子裡的槐樹,又摸了摸斑駁的土牆,眼淚毫無征兆地就下來了。
她這輩子做夢都想住進廠裡的樓房,不用再每天早上起來倒尿盆,不用再跟鄰居擠一個水龍頭,她以為這輩子都沒指望了。
“老天爺開眼了……老天爺開眼了啊……”
她蹲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周彩彩也哭了,她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怎麼都止不住。她從沒想過,自己還能有住進樓房的一天。
【周彩彩好感度+20】
【叮!當前好感度積分:42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