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烈日當空,陽火沸騰。
若是再等三刻,便是劊子手斬首行刑的最佳時辰,那時天地間的陽氣達到最鼎盛,再凶惡的犯人,死後也休想化為厲鬼。
在這種天地之力麵前,一切牛鬼蛇神都要避而遠之。
“咚咚咚!”
玉振聲師徒便是在這個時候敲響了朱府的大門。
下人看到是玉大夫,連忙請了進去,周生則是低調地跟在後麵,但餘光卻在四處觀察。
府中修繕得很是氣派,是一座三進院的大宅子,假山流水,亭台樓閣,很有江南園林的感覺。
周生不懂風水,但他有道行在身,靈覺異於常人,剛一踏入這裡,就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壓抑。
似乎比外麵更冷一些,不是那種南北通透的自然涼爽,而是一種地窖般的陰涼。
他並不感到意外,能養猖兵的地方,自然光明不到哪裡。
“兩位請稍作休息,容我通稟老爺。”
朱府的下人眉宇間有著跋扈之色,可對聞名清穀縣的玉神醫還是非常尊敬的,畢竟誰也不敢保證,自己就一定不會生病。
兩人坐下,紫檀木的椅子,上好的大紅袍,都透露著朱府的奢華。
沒一會兒,便聽到一道爽朗的笑聲。
“玉大夫,今早多虧你為內人行針,她的暈疾已經好了很多。”
周生目光一閃,知道說話的人便是清穀縣的縣令,朱綜。
他定睛望去,隻見一個身穿名貴絲綢長袍,戴著玉扳指,手拿銀煙袋的中年男子正笑著走來。
那人大概四十多歲,麵容儒雅,留著長須,身形不胖不瘦,總是笑眯眯的。
周生迅速掃了一眼便收回視線。
他沒在對方身上感覺到一絲修行過的痕跡,唯有陰氣稍重。
莫非是對方的道行遠遠超過了自己?
想到此,周生調整呼吸,收斂銳意,氣質越發沉靜平穩,不露出半點破綻。
“朱縣令謬讚了,行針隻能解一時之急,想要根治,還需藥石調養,早上貴府有事,不便細細診脈,現在不知可否讓我為尊夫人再診一次?”
玉振聲抱拳行禮,笑容滿麵,顯得很是熱絡。
“當然可以,那就有勞玉大夫了!”
朱縣令帶著兩人前往夫人的房間,一路上和玉振聲有說有聊,就在快到時,突然語鋒一轉。
“這位想必就是玉大夫的高徒,可我怎麼聽說,您這位徒弟,很少去醫館幫忙,反而喜歡……唱戲?”
周生心中一凜,抬眸正好對上朱縣令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是試探?還是單純的好奇?
“唉,我這個徒弟不成器,從小就對醫書不感興趣,反而喜歡唱戲,之前還請了老徐給他吊嗓子,不過嘛,也沒練出什麼名堂。”
玉振聲搖頭笑道,神情自然,應答順暢。
“老徐,是花柳巷裡拉琴賣藝的那個?”
朱縣令反問道。
“朱縣令也知道他?”
“嗬嗬,玉大夫看人不準呀,那徐老頭手藝雖不錯,可人品不端,前段時間,還來我府上偷東西,被人亂棍打出去了。”
“就連他送進府的那個侍女,也曾偷我夫人的玉簪,可見蛇鼠一窩。”
頓了頓,他深深望了一眼周生,拍了拍他的肩膀。
“常言道,不為名相,便為名醫,年輕人,跟著這麼好的師父,可不要誤入歧途,和那徐老頭一樣做了下九流。”
周生麵無表情,緩緩抬起眼眸,聲音異常平靜。
“縣太爺教訓的是,丹山記下了。”
“人,永遠都不能誤入歧途,否則人在做,天在看。”
朱縣令撫須笑道:“孺子可教也。”
……
沒多久,三人進入了夫人的房間。
縣令夫人躺在床上,有簾幕遮擋,隻能隱約看到一道身影。
她伸出一隻雪白的手腕,上麵還墊著一層薄如蟬翼的繡帕。
“玉大夫,有勞了。”
聲音清亮柔婉,咬字清晰,讓周生微抬雙眉。
多年學戲,他能感覺到這是一個非常適合唱戲的好嗓子,若是唱旦角,必能萬人空巷。
這已經不完全是先天的嗓音了,絕對經過後天的打磨與訓練。
否則絕沒有這般玉潤珠圓。
難道縣令夫人也喜歡唱戲,或者她曾經就是唱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