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植宗的後山總比前山醒得早。
天還蒙著層淡青色的霧,露水滴在青石階上,敲出細碎的“嗒嗒”聲,蘇清歡已經挎著竹編的培育籃,站在了靈植園的木門前。她指尖搭在微涼的木門閂上,輕輕一推,門軸發出“吱呀”一聲輕響,像是怕驚擾了園子裡還在沉睡的靈草。
這處靈植園是宗門最偏僻的一處,園子裡種的大多是些長勢普通的凝神草、靜心花,偶爾有幾株稍珍稀的“月見草”,還是前幾年她軟磨硬泡,從內門長老那裡求來的幼苗。靈根殘缺的弟子在靈植宗本就沒什麼地位,能分到這麼一處獨立的靈植園,已經是長老看在她父母曾為宗門尋得“千年靈髓”的份上,格外開的恩。
蘇清歡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撥開凝神草頂端的葉片。晨露沾在她的指尖,涼絲絲的,她動作輕柔地用帕子擦掉葉片上的薄灰——這些凝神草性子嬌貴,葉片上積了灰,便吸不上足夠的靈氣,長勢會越來越差。她守著這園子三年,從最初連澆水的量都掌握不好,到現在能準確判斷每株靈草的需求,指尖早就磨出了一層薄繭,可看這些靈草時的眼神,依舊軟得像浸了晨露的棉花。
“清歡師妹,倒是挺勤快。”
一道吊兒郎當的聲音突然從園門口傳來,驚得蘇清歡手一抖,帕子差點掉在地上。她抬頭望去,隻見趙磊領著兩個跟班,大搖大擺地站在木門前,腳邊還踢著塊小石子,顯然是故意弄出動靜。
趙磊是外門長老的侄子,靈根資質中等,卻仗著長輩的勢力,在外麵弟子裡橫行霸道。他最看不上蘇清歡——一個連靈氣都聚不起來的“廢柴”,居然能占著一處獨立靈植園,還偶爾能得到長老的提點。以往他路過這裡,總要進來刁難幾句,蘇清歡大多忍著,可今天他的目光掃過園角那片剛冒芽的“凝氣草”,眼神裡多了幾分不懷好意。
“趙師兄早。”蘇清歡站起身,把帕子疊好放進懷裡,語氣儘量平和,“師兄今日來,是有什麼事嗎?”
“沒事就不能來看看?”趙磊往前走了兩步,故意踩在凝氣草旁邊的泥土上,鞋尖蹭到了幾株剛冒頭的嫩芽,嫩綠色的芽尖瞬間蔫了下去。蘇清歡的心猛地一緊,想上前阻止,卻被趙磊的跟班攔住了。
“師妹這園子,倒是藏了不少好東西。”趙磊摸著下巴,目光落在蘇清歡的培育籃裡,“聽說你前幾日培育出了‘暖身花’?那可是能在寒冬裡散發熱氣的靈植,按理說,外門弟子培育出稀有靈植,該上報宗門,由長老統一分配,師妹不會是想私藏吧?”
蘇清歡攥緊了手心,暖身花是她熬夜培育出來的,想著冬天給後山守園的老爺爺取暖用,根本沒想過私藏。可她知道,趙磊這麼說,就是故意找碴——之前有弟子私下培育出“驅蚊草”,被趙磊撞見,最後那驅蚊草也落進了他的手裡。
“師兄誤會了,暖身花還在幼苗期,等長勢穩定了,我自會上報宗門。”蘇清歡咬著唇,儘量不讓自己的聲音發抖,“而且園子裡種的都是普通靈草,沒有什麼珍稀品種,師兄若是需要,我可以把成熟的凝神草分給師兄一些,隻是……”她看向被踩蔫的凝氣草,聲音輕了些,“隻是這些幼苗剛冒芽,還請師兄腳下留情。”
“留情?”趙磊嗤笑一聲,突然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搶蘇清歡的培育籃,“誰知道你這籃子裡藏沒藏私貨?我看還是搜一搜,省得你背地裡搞小動作,丟了我們外門弟子的臉!”
蘇清歡連忙把培育籃護在懷裡,往後退了一步:“師兄不能這樣!培育籃裡都是我的工具和剛采的晨露,沒有私貨!”
“有沒有,搜了才知道!”趙磊的力氣比蘇清歡大得多,一把抓住了培育籃的邊緣,兩人拉扯間,籃子裡的小鏟子“哐當”一聲掉在地上,裝晨露的瓷瓶也晃了晃,差點摔碎。
蘇清歡急得眼眶都紅了,這些晨露是她淩晨起來收集的,含有微薄的靈氣,最適合澆灌凝神草。她死死抓著籃子,不肯鬆手,可趙磊的跟班也上前幫忙,眼看培育籃就要被搶走,她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她沒有靈力,連最基礎的護身術都用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趙磊的手越來越近。
就在這時,一道清冷的聲音突然從園門外傳來,像碎冰落進清泉裡,帶著幾分不容忽視的寒意:
“住手。”
趙磊的動作猛地一頓,轉頭看向園門口。蘇清歡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晨光裡,站著一個穿著黑色弟子服的少年。少年身形頎長,墨發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束著,臉上沒什麼表情,可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是含著寒星。他手裡也提著一個培育籃,顯然也是來靈植園照料靈草的,隻是不知何時站在那裡,把剛才的一幕都看在了眼裡。
趙磊皺了皺眉,他從沒見過這個弟子,想來是剛入門的新人。他清了清嗓子,擺出師兄的架子:“你是誰?這裡是外門弟子的靈植園,新來的就該守規矩,少管閒事!”
那黑衣少年沒理會趙磊的話,目光落在蘇清歡被抓紅的手腕上,又掃過地上被踩蔫的凝氣草,最後定格在趙磊抓著培育籃的手上。他沒往前走,隻是微微抬了抬下巴,周身突然散發出一股極淡的靈力——那靈力並不強,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壓迫感,讓趙磊和他的跟班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培育籃是她的,靈草也是她的。”黑衣少年的聲音沒什麼起伏,卻字字清晰,“你踩壞了她的靈草,還想搶她的東西,這就是靈植宗的規矩?”
趙磊被問得一噎,隨即惱羞成怒:“我是外門師兄,教訓不懂規矩的師妹,輪得到你一個新人插嘴?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叔可是外門長老!”
“長老的侄子,就可以破壞同門的靈植,搶奪他人之物?”黑衣少年微微挑眉,往前邁了一步。這一步看似平常,卻讓趙磊心裡突然發慌,像是被什麼危險的東西盯上了。他想發作,可對上少年那雙清冷的眼睛,卻怎麼也說不出狠話來,隻能硬著頭皮道:“我……我隻是跟師妹開玩笑,踩壞的靈草,我賠就是了!”
說著,他狠狠瞪了蘇清歡一眼,拉著兩個跟班就要走。
“等等。”黑衣少年又開口了,指了指地上的小鏟子和裝晨露的瓷瓶,“把東西撿起來,放好。”
趙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可在少年的目光下,還是不得不彎腰,把小鏟子和瓷瓶撿起來,重重地放在蘇清歡腳邊,然後帶著跟班狼狽地離開了靈植園。
園子裡終於恢複了安靜,隻剩下晨露滴落的聲音。蘇清歡鬆了口氣,抱著培育籃的手還在微微發抖。她抬頭看向黑衣少年,想說聲謝謝,可剛對上他的眼睛,就突然愣住了——少年的眼底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金色,快得像錯覺,等她再仔細看時,那雙眼睛又恢複了清冷的模樣,仿佛剛才的金色隻是晨光折射的幻影。
“多謝……多謝師兄解圍。”蘇清歡定了定神,輕聲說道,“我叫蘇清歡,是外門弟子,不知師兄怎麼稱呼?”
黑衣少年低頭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懷裡的培育籃上,又掃過那片被踩蔫的凝氣草,沉默了片刻,才開口:“墨淵。也是外門弟子。”
他的聲音依舊清冷,可蘇清歡卻莫名覺得,剛才他看凝氣草的眼神,似乎比看其他地方時,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
墨淵沒再多說什麼,提著自己的培育籃,走到園子另一側的空地上——那裡種著幾株不起眼的枯草,像是早就枯死了,和蘇清歡這邊生機勃勃的靈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蹲下身,從籃子裡拿出小鏟子,開始小心翼翼地鬆土,動作竟比蘇清歡還要細致。
蘇清歡站在原地,看著墨淵的背影,心裡滿是疑惑。這個叫墨淵的新人,不僅氣質不凡,身上的靈力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讓人莫名敬畏的感覺,而且他居然會選擇照料那片枯死的靈草——那片地在前幾年遭遇過蟲害,之後種什麼靈草都活不了,宗門早就放棄了,他怎麼會選在這裡?
她低頭看了看腳邊被撿起來的瓷瓶,又看了看那片蔫掉的凝氣草,咬了咬唇,從培育籃裡拿出一小袋“靈泉粉”——這是她省下來的,能讓枯萎的靈草重新煥發生機。她走到墨淵身邊,輕聲說:“墨淵師兄,這片地的土壤不太好,若是想種靈草,或許可以試試這個。”
墨淵抬頭看了她一眼,接過靈泉粉,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兩人都愣了一下。蘇清歡的指尖帶著晨露的涼意,而墨淵的指尖,卻意外地有些暖。
“多謝。”墨淵收回手,把靈泉粉撒在土壤裡,動作輕柔。
蘇清歡沒再多留,回到自己的靈草旁,開始照料被踩蔫的凝氣草。她一邊澆水,一邊忍不住偷偷看向墨淵的方向,隻見他蹲在那裡,專注地鬆土、撒粉,陽光落在他的發梢,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明明是簡單的動作,卻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認真。
隻是蘇清歡沒有看到,在她轉身的瞬間,墨淵的手悄悄摸了摸胸口——那裡藏著一塊巴掌大的龍鱗玉佩,此刻正散發著微弱的暖意,玉佩表麵,還隱隱映出了蘇清歡照料靈草的身影,像是在記錄著什麼。
墨淵看著那道纖細的背影,眼底的清冷漸漸散去,多了一絲複雜的情緒。他來靈植宗,本是為了隱藏身份,尋找散落的龍魂碎片,可他沒想到,剛入宗門第一天,就遇到了這個能讓龍鱗玉佩產生共鳴的少女。
這個叫蘇清歡的弟子,身上到底藏著什麼秘密?她那殘缺的靈根下,又為何會有讓龍神之物產生反應的力量?
墨淵握緊了手裡的龍鱗玉佩,目光重新落在蘇清歡的身上,心裡有了一個決定——或許,在尋找龍魂碎片的同時,他可以多留意一下這個少女。
而此刻的蘇清歡,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上古龍神盯上。她隻是專注地照料著手裡的凝氣草,期待著它們能重新煥發生機,卻沒發現,園子裡的晨露似乎比往常更亮了些,就連空氣中的靈氣,也悄悄朝著她的方向彙聚過來,像是在回應著什麼。
靈植園的晨光依舊柔和,可一場關於守護與救贖的仙途故事,已經在這淡淡的晨霧裡,悄然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