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寒氣便已透過單薄的門板刺入骨縫。
雲漪端著溫熱的藥碗,小心翼翼地穿過寂靜的庭院,昨夜周氏那句淬了冰的話語,依舊如芒在背。
她垂著眼,隻盯著腳下被晨霜打濕的青石板路,每一步都走得無聲無息,仿佛這樣就能將自己從這座府邸的森嚴規則中隱去。
行至一處偏僻的角門時,頭頂的瓦簷上忽然傳來一聲極輕的響動。
雲漪心頭一緊,猛地抬頭,正對上一雙在熹微晨光中泛著幽綠光芒的眼瞳。
是那隻黑貓,墨影。
它矯健的身姿蹲踞在屋脊之上,渾身的黑毛仿佛融入了尚未散儘的夜色,唯有那雙眼睛,像兩簇鬼火,直直地盯著她。
就在雲漪以為它隻是路過時,那黑貓竟對著她,極為人性化地,緩緩眨了一下左眼。
雲漪的呼吸驟然停滯。
不等她反應,墨影便如一道流動的影子,悄無聲息地躍下牆頭,幾個起落便消失在拐角。
它在消失前,回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帶著某種催促和指引。
鬼使神差地,雲漪攥緊了手中的托盤,腳步一轉,跟了上去。
貓影引著她繞過假山,來到了一處早已廢棄的庭院。
院中荒草叢生,一口枯井被藤蔓纏繞,散發著潮濕的腐朽氣息。
墨影就蹲在井沿上,低頭朝井口“喵”了一聲。
雲漪遲疑地走近,順著它的視線朝井沿下方的石階望去,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石階的陰影裡,蜷縮著一個瘦小的身影。
那是個衣衫襤褸的男孩,看起來不過七八歲光景,裸露的腳踝紅腫不堪,甚至有部分皮肉已經潰爛,散發出不祥的氣味。
他雙目緊閉,胸口隻有微弱的起伏,已然是氣息奄奄。
是阿醜!
那個總在侯府後門外徘徊,不會說話,隻會用一雙大眼睛怯生生望著人討食的啞童。
雲漪的心像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下意識地便要張口呼救。
可話到嘴邊,周氏那張冰冷的麵孔瞬間浮現在眼前——“嚴禁與府外之人有任何牽扯,違者,以勾結外賊論處,杖斃!”
杖斃。
這兩個字像兩座冰山,瞬間壓垮了她所有的勇氣。
救,還是不救?
救了,一旦被發現,她就是死路一條。
不救,難道就眼睜睜看著一個鮮活的生命在她麵前消逝?
就在她天人交戰,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時,腦海深處那麵古樸的寶鑒毫無預兆地泛起一圈柔和的微光。
一行淡金色的字跡緩緩浮現:目睹困厄而不救,善念滯;施以援手,不論成敗,功德可期。
功德可期……雲漪的眼神驟然一凝。
她想起了自己病死的母親,想起了自己在這侯府豬狗不如的境地。
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一瞬間的決絕壓過了所有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