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而詭異的笑容,如同最鋒利的尖刺,瞬間貫穿了雲漪的識海。
這絕不是她!
她驚駭地發現,鏡中的倒影不再是單純的映射,它仿佛擁有了自己的生命,一雙怨毒的眸子正隔著薄薄的鏡麵,貪婪地注視著她。
還不等她做出反應,那光滑如水的銅鏡表麵,“哢”地一聲,竟憑空裂開一道蛛網般的細紋。
一股森然的陰寒之力從裂紋中探出,化作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攥住了她探向祭壇的手臂,猛地向鏡中拖拽!
“啊!”雲漪猝不及防,隻覺一股巨力要將她的骨骼反向折斷。
刹那間,她的腦海如遭萬雷轟頂,無數破碎的畫麵瘋狂翻湧。
那是無儘黑暗的陵墓,是日複一日的孤寂,是被至親之人剜心取血的錐心之痛,是魂魄被撕裂,一絲殘魂被這銅鏡強行吞噬的無邊絕望。
原來,她從未真正死去!
她那縷殘魂,竟被當成了鎮壓鏡中陰魃的“活鎖”,在這不見天日的祭壇下,被怨念與恨意侵蝕了整整千年。
鏡中的那個“她”,便是由那千年怨恨滋養而成的怪物,一個隻知仇恨、隻信力量的……心魔!
【警告!觸發心魔試煉,開啟“心·破除幻象”中級權限!】
一道冰冷的意念流突兀地劃過識海,卻無法壓下靈魂被撕扯的劇痛。
雲漪銀牙緊咬,劇痛中反而催生出一股決絕。
她猛地抽身後退,在被徹底拉入鏡麵前的瞬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懷中摸出那枚溫潤的玉佩,狠狠按在自己眉心!
玉佩之上,萬名百姓的簽名仿佛活了過來。
一縷縷凝如實質的金色光芒自玉佩中轟然迸發,如初升驕陽,瞬間籠罩了她的全身。
那股陰寒的拉扯之力一觸及金光,便如同積雪遇上烈火,發出“滋滋”的消融聲,劇烈地顫抖著縮了回去。
雲漪趁機掙脫,踉蹌著連退數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才勉強穩住身形。
可危機並未解除。
就在她脫困的同一時刻,整座地宮開始劇烈震顫!
頭頂的石屑簌簌落下,腳下的地麵裂開道道深不見底的溝壑。
不遠處,那座象征著最後封印的第九碑,在一陣令人牙酸的巨響中,徹底崩塌為一地碎石!
“咚!咚!咚!”
沉重如山嶽傾倒的撞擊聲從地底深處傳來,一聲比一聲狂暴,仿佛有一頭被囚禁了萬年的太古巨獸,正用它的巨角瘋狂抵撞著囚籠的最後一道門。
絕望之際,她懷中那本《百姓名錄》忽然變得滾燙,竟無風自動,書頁“嘩啦啦”地瘋狂翻動,最終停在了一張空白的扉頁上。
一行嶄新的字跡,以金色的光芒緩緩浮現:“你不是她,你是我們。”
話音未落,書冊中那成千上萬個簽名,竟逐一亮了起來。
趙鐵匠、孫寡婦、小石頭……每一個名字都化作一道璀璨的金絲,從書中垂落,在她麵前交織成一麵流光溢彩的虛影之牆。
牆上,一張張鮮活的麵孔次第閃現:趙鐵匠熔了自家鐵鍋為眾人製藥時堅毅的臉龐;孫寡婦拆掉亡夫唯一的冬衣,將棉花捐出充當藥草時溫柔的眼眸;小石頭忍著饑餓,敲著破鑼,在街頭巷尾奔走呼號時漲紅的臉蛋……
每一張臉,都在用最純粹的善意與信任,無聲地對她呐喊。
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湧遍全身,衝刷著她靈魂深處的千年寒冰。
她淚流滿麵,在這一刻幡然醒悟。
原來,重活一世,她早已不是那個孤身赴死、背負血海深仇的守陵女。
她是鹹陽城萬千百姓用最樸素的願力,一點一滴托舉起來的“共業之身”。
她不再猶豫,不再迷茫。
她抬頭望向那麵裂紋遍布、倒影仍在獰笑的銅鏡,不再試圖將它嵌回自己的心口。
她高高舉起手中的《百姓名錄》,聲音清越,響徹整座即將崩塌的地宮:“我不做祭品,我要做鑰匙!”
刹那間,《百姓名錄》光芒萬丈,所有金色的絲線彙聚成一道洪流,咆哮著衝向銅鏡!
鏡中那張怨毒的臉孔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尖嘯,隨即在金光的衝擊下,寸寸碎裂!
然而,就在鏡麵徹底崩解的瞬間,一道比墨更黑、比夜更沉的霧影,竟從破碎的鏡心疾射而出,如一道黑色的閃電,毫不遲疑地撲向地底最深處那劇烈的撞擊聲源頭——陰魃,已借此機會,逸出了一線真身!
幾乎是同一時間,雲漪腳下的大地徹底塌陷,整個祭壇連同她一起,墜入了無儘的深淵。
世界在她眼前瞬間被黑暗和轟鳴的亂石吞沒,她下意識地死死抱住懷中那本滾燙的書冊,以及一塊冰冷的半麵殘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