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微弱的呼吸幾乎斷絕,雲漪不敢遲疑,指尖翻飛,數枚銀針疾刺入小蟬周身大穴,穩住她瀕臨潰散的心脈。
就在她撥開小蟬被冷汗浸濕的額發時,指腹觸及一處微凸的灼熱。
她心頭一凜,小心翼翼地撩開她腦後發際,一枚極淡的朱砂印赫然在目——其形如倒懸的火焰,邊緣扭曲,帶著一種無聲的哭泣之態。
這印記!
雲漪的瞳孔驟然收縮,驪山那些病亡役夫的屍身上,她見過一模一樣的烙痕!
她急忙從懷中掏出那麵殘破的銅鏡,想借其靈性映照印痕的根源,可鏡麵還未靠近,竟劇烈震顫起來。
一道道細如蛛網的黑氣自鏡緣瘋狂蔓延,仿佛有無形劇毒正在腐蝕這件寶物。
與此同時,趴在床腳的墨影全身黑毛陡然炸開,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四隻爪子竟詭異地離地半寸,懸浮空中,黑亮的尾尖繃得筆直,死死指向城北方向。
電光石火間,一個可怕的念頭貫穿了雲漪的腦海:有人在鹹陽城外,用活人精魂布陣!
而小蟬,因其特殊的血脈,成了那邪陣最敏銳的共鳴者,神魂正被動地卷入祭獻。
事關重大,她不敢驚動任何人,隻是將那份寫滿驪山役夫名字的名錄取出,鄭重地壓在小蟬的枕下,希望能借萬名百姓的善念,為她孱弱的神識築起一道壁壘。
做完這一切,她迅速褪下醫袍,換上一身最不起眼的粗布衣裙,如一縷青煙,悄然融入沉沉的夜色,直奔城外亂葬崗。
子時三刻,陰氣最盛。
亂葬崗上,慘綠的磷火隨風飄搖,將交錯堆疊的屍骸映照得如同鬼域。
雲漪屏住呼吸,藏身於一株枯死的槐樹之後,目光穿透稀薄的霧氣,望向崗頂。
隻見一名身披寬大黑袍的人影,正赤足立於屍堆之巔,腳下是早已凝固的暗紅血汙。
他手中握著一截森白的人指骨,以骨為筆,以地為符,正專注地勾畫著一個巨大而繁複的陣法。
陣法的中心,九具死狀淒慘的屍體頭顱朝內,後腦處與小蟬一般的朱砂印閃爍著妖異的微光,連成一個不祥的環狀,其方位竟隱隱與天際星辰對應。
一陣乾澀沙啞的吟誦聲順著陰風傳來:“九鼎將開,萬靈獻祭,焚情斷念,歸我無塵。”話音落下的瞬間,天穹之上,厚重的烏雲竟被無形之力撕開一道裂縫,一線星光投下,赫然映出北鬥七星偏離其位的恐怖天象!
雲漪心神劇震,正欲悄然後退,懷中的殘鏡卻猛地一燙,一道猩紅的裂痕驟然浮現在鏡心!
同時,她的識海中轟然炸響一個冰冷的示警聲——【警告:檢測到大規模惡念汙染,三善寶鑒啟動‘淨善模式’】。
下一瞬,她幾乎是本能地催動了【洞察人心】之能,試圖窺破那黑袍人的真容。
可神識方一觸及對方,一股仿佛能將靈魂焚燒殆儘的灼痛便從心口炸開,冷汗瞬間濕透了她的裡衣。
她控製不住地踉蹌一步,腳下“哢嚓”一聲,踩斷了一截枯枝。
那聲音在死寂的亂葬崗上,尖銳得如同驚雷。
黑袍人勾畫的動作戛然而止,猛地轉過頭來。
兜帽之下,沒有五官,沒有麵容,隻有兩點赤紅的光,如地獄深處的炭火,明滅不定。
說時遲那時快,墨影化作一道黑電,從雲漪肩頭撲出,直襲黑袍人的麵門!
然而,它還未靠近,就被一股無形的力場狠狠彈開,發出一聲淒厲的哀鳴,重重墜落在地。
雲漪來不及多想,一把撈起奄奄一息的黑貓,轉身瘋了一般向城內狂奔。
身後,那沙啞如磨盤滾動的低語緊追不舍,清晰地響徹在她的耳畔:“大善之種……你逃不進光明。”而就在此刻,千裡之外,鹹陽宮燈火通明。
嬴夜麵無表情地盯著影密衛呈上的亂葬崗布防圖,修長的手指在圖上“北郊三裡”處輕輕一點,隨即,他毫無征兆地將那張圖撕得粉碎。
“傳令,調暗哨七隊,即刻起,封鎖北郊三日。”他的聲音冷得像冰,“我要知道,是誰在動死人的命。”
雲漪抱著墨影一路疾馳,不敢有片刻停歇,風聲在耳邊呼嘯,胸腔中的心跳狂亂如鼓。
懷裡的小家夥一動不動,身體輕得像一片羽毛,那微弱的起伏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慰藉。
她不敢回頭,那雙赤紅的眼睛仿佛烙印在她的背後,灼得她脊骨生寒。
終於,濟安堂熟悉的輪廓出現在街角,她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撞開院門,踉蹌著衝了進去。
直到將門閂死死地插上,隔絕了外界所有的黑暗與窺探,她才背靠著門板,大口地喘息著滑坐在地。
懷中的墨影發出一聲微弱的嗚咽,似乎因顛簸而感到了不適。
雲漪心疼地低下頭,借著窗外透進的微光,想檢查它的傷勢,手指輕輕拂過它癱軟的身體。
忽然,她的指尖觸到了一片異樣的濕冷與粘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