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凜冽的寒風如刀,刮過廢棄的渭橋,發出鬼哭般的嗚咽。
雲漪裹緊了身上的蓑衣,懷中藥匣冰冷,像一塊沉重的墓碑。
她腳下的漁舟輕晃,悄無聲息地抵近了斷裂的橋墩。
借著水麵倒映的殘月微光,她果然在遍布苔蘚的石縫間,摸到了一扇冰冷的鐵門。
門軸早已鏽死,唯有一條狹窄的縫隙,正絲絲縷縷地向外滲透著不祥的陰冷黑霧,其中夾雜著腐朽與血腥的氣味。
雲漪沒有絲毫猶豫,從懷中取出一支特製的鎮魂香,用火折子點燃。
幽淡的香氣剛一彌散開來,趴在她肩頭的黑貓墨影便陡然炸毛,脊背高高弓起,喉嚨裡發出威脅的低吼,四隻爪子死死勾住她的衣衫,仿佛在警告她前方是萬劫不複的深淵。
她安撫地拍了拍墨影,強壓下心底翻湧的恐懼,用儘全力將鐵門推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門後的景象讓她瞬間屏住了呼吸。
那並非橋墩的內部,而是一座完全沉於地下水脈的古老石殿。
冰冷的地下水淹沒至腳踝,四壁石牆上刻滿了詭異的倒懸火焰圖騰,仿佛要將整座殿堂拖入地心煉獄。
石殿正中,立著一尊高達丈許的青銅巨爐,爐口黑煙繚繞,爐底則堆滿了森森白骨,大多是細小的指節,密密麻麻,令人頭皮發麻。
這就是焚燒她丈夫魂魄的地方。
雲漪眼眶赤紅,她從藥匣中取出數根細長的寒鐵針,準備采集爐灰作為樣本。
可她的腳尖剛一踏上石殿的地麵,一股無形的力量便轟然撞入她的識海,一個冰冷的警告聲隨之炸響——【警告:檢測到情絕咒殘留波動】。
來不及細想,她強行催動了自己初窺門徑的能力——【格物·初級】。
刹那間,一股撕裂般的劇痛從五臟六腑傳來,仿佛被無形之火灼燒,她喉頭一甜,一口滾燙的鮮血不受控製地噴湧而出,恰好濺落在冰冷的銅爐壁上。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鮮血仿佛擁有某種靈性,在爐壁上迅速遊走,竟勾勒出一個模糊的人影。
那是個披麻戴孝的男人,正絕望地跪坐在爐前,雙手合十,一截斷裂的橫梁貫穿了他的胸膛,可他仍在用儘最後的力氣低聲呢喃:“護住她……彆讓她來……”
雲漪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凍結,劇烈地顫抖起來。
那是她的丈夫,沈驚鴻!
他魂飛魄散前最後的執念,竟然還殘留在此!
她心神巨震,踉蹌著向後退去,卻被腳下散落的骸骨絆倒。
懷中藥匣摔落在地,幾枚黃色的驅邪符紙飄散而出,徑直飛向那尊燃燒著幽火的銅爐。
就在符紙即將觸及火焰的瞬間,爐火猛地一跳,一道沙啞得如同骨骼摩擦的聲音從她背後陰影中響起:“你不該來的。”
雲漪猛然轉身,隻見一名脖子上戴著沉重鐵環的啞仆悄無聲息地站在那裡,手中握著一根用人骨製成的引火杖。
他並未開口,隻是伸出枯瘦的手指,在潮濕的石壁上用力劃出幾個字:心已燃,魂難返。
那扭曲而決絕的字跡,如同一道驚雷劈入雲漪的腦海。
三年前侯府那場滅門大火的當晚,就曾有一個信差送來匿名警告,字跡與此一模一樣!
她心頭狂震,失聲叫道:“你是趙鐵匠提過的那個‘斷言奴’?你不是早就死了嗎!”
啞仆緩緩搖頭,他先是指了指自己的心臟,又指向那尊銅爐,比劃出一個焚燒的手勢,最後,他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焦急,猛地對她比出了一個“逃”字。
幾乎在同一時刻,頭頂的橋麵上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和甲胄摩擦的鏗鏘之音,無數火把的光影透過橋板的縫隙投下,將石殿內的鬼魅景象映照得忽明忽暗。
墨影發出一聲尖銳的嘶叫,猛地從她肩上躍起,用儘全身力氣狠狠撞向雲漪,將她猝不及防地撲進了殿旁一道深不見底的暗渠之中。
冰冷的河水瞬間淹沒頭頂,水波閉合的最後一刹那,她看見嬴夜那張毫無溫度的臉出現在橋心,手中那枚象征著無上權力的玄鐵令,冷酷地指向橋下,聲音穿透水幕,冰冷刺骨:“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而那尊吞噬了她丈夫魂魄的銅爐中,幽藍的火焰,已悄然轉為令人心悸的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