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般的灼痛從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雲漪回到清冷的居所,指尖下意識地反複摩挲那半片焦黑的絲帛。
她本可立即將此物呈上,引爆朝野,可就在念頭升起的瞬間,一行冰冷的文字在她眼前悄然浮現:【警告:當前行為若致百人以上流血,功德減半。】功德減半事小,那“百人以上流血”的字眼卻像一盆冰水,澆熄了她心頭的怒火。
她瞬間清醒,貿然揭露真相,迎來的不會是沉冤昭雪,而是一場血流成河的宮變,最終受苦的,仍是這天下萬民。
長夜無眠,燭火搖曳。
天將破曉時,雲漪終於起身,淨手研墨。
她沒有寫奏折,而是提筆仿照宮中常見的告示格式,以一手娟秀卻又帶著悲憫的字體,寫下了一篇《先妃夢語錄》。
文中虛構了一位城中老婦,夢遇早已仙逝的貞和皇後。
皇後在夢中泣不成聲,反複訴說一句讖言:“白綾非殉節之具,乃傳位之證。”她筆力精湛,將那殘破絲帛上的字跡拓印縮小,化作畫中一枚不起眼的閒章,藏於數十幅親手繪製的觀音像中,以祈福為名,贈予了城中那些最受百姓信賴的尼庵主持。
風向,是從不為人知的角落開始轉變的。
三日之內,京中各大佛寺幾乎同時開始為貞和皇後誦經,香客們口耳相傳著那個悲切的夢境,言之鑿鑿。
輿論如暗流湧動,悄無聲息地侵蝕著皇權構築的堤壩。
龍椅上的皇帝勃然大怒,下令徹查,可派出去的禁軍卻陷入了迷霧。
這“夢語”無首無尾,流言蜚語的源頭根本無法追溯,更談不上株連。
人心已然動搖,屠刀卻不知該揮向何方。
與此同時,嬴夜依循一封密報,潛入了太醫院最深處的地下藥窟。
空氣中彌漫著人參和各類珍稀藥材的濃鬱氣息,他穿過一座如同迷陣般的地窖,終於在一扇暗門後,見到了一間詭異的密室。
密室四壁鑲滿銅鏡,無數紅線交織成網,中央懸著一卷染血的白綾,正隨著一陣細微的鼓聲微微震顫。
這便是傳聞中以聲波共振牽引活人傀儡的“控影大陣”核心。
他正欲拔劍毀之,一個蒼老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毀了它容易,可要破這個局,難。”
嬴夜猛然回頭,隻見太醫院使程槐拄著拐杖,站在陰影裡,渾濁的雙眼中竟沒有一絲被操控的紅痕。
老人臉上滿是苦澀:“老夫早已被脅迫多年,今夜放你進來,隻為還二十年前欠貞和娘娘的一份情。”他顫抖著遞出一本陳舊的手劄,裡麵密密麻麻記載著曆代被此陣控製的臣子名錄。
嬴夜翻到最後一頁,瞳孔驟然緊縮,上麵一行字如遭雷擊:“今上,始於三年前秋狩返程之夜。”
他離開時,心神巨震,卻未忘記在門框的隱蔽處,用指甲刻下了一個微小的符號——那是雲漪教他辨認星象時,代表“北辰”的獨特記號。
兩日後,城南一處施粥棚邊,雲漪在分發米粥的間隙,從一個乞兒手中,接過了一片帶著乾涸泥土的白色綾羅碎片。
她什麼也沒問,隻是默默將那碎片收起,回到住處後,一針一線,把它縫進了一件正為貧童趕製的厚實冬衣內襯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