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皇後宮裡權勢最大的掌事太監,一雙眼睛淬了毒,黏膩地刮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他最終將目光定在雲芷身上,皮笑肉不笑。
“王妃娘娘,請吧?”
他一把扯開,用尖細的嗓子故意把那道明黃的懿旨抖出“嘩嘩”聲響,這聲音聽著真跟刺耳朵似的。
“皇後娘娘鳳體金貴,可沒那麼多閒工夫乾等著。”
這陰陽怪氣的腔調讓一旁看管的小娘子的心跳驟然緊縮,手心全是冷汗。
雲芷的脊背竄上一股寒意。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是她要去南苑的這個節骨眼。
絕非巧合。
蕭墨寒走漏了風聲?
不。
他若想攔,有的是更直接的法子,根本不必繞這麼大的圈子。
是皇後安插在王府的眼線,將消息遞了出去。
這一道懿旨,既是試探,也是警告。
抗旨,便是心虛,正好落入皇後的圈套。
因此南苑一去便成泡影,好不容易找尋到的線索也隨時有被刪除掉的可能性。
一個呼吸間,雲芷已然有了決斷。
她像是毫無征兆地伸出一隻手扶住額角,身體猛地一晃整個人向前踉蹌了一步。
方才還算紅潤的臉頰,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
哎呀!管事嬤嬤最先做出反應,大叫一聲連忙用力扶住王妃,“王妃你怎麼啦?”
雲芷無力的擺擺手,看向那個太監的時候眼睫上就已經有了水汽,滿滿的歉意。
“本妃今日身子不爽利,頭暈得厲害。”
“勞煩公公回稟娘娘,臣妾先去梳洗一番再換身衣裳。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後,臣妾一定進宮。”
她姿態放得極低,理由也叫人挑不出半點錯處。
那太監眯起眼睛,目光如刀一般從頭到腳掃過她,見其麵色憔悴,不是假裝的,才極不情願地捏著鼻子答應了。
“那咱家就在前廳候著。王妃應速往,以免皇後久候”
“有勞公公。”
雲芷被嬤嬤攙著,走個虛浮的轉身,那樣子,一陣風都能把人吹倒。
可一轉過月亮門,脫離了太監的視線,她的腰背瞬間挺得筆直!
眼底的病弱一掃而空,隻餘一片冰冷的鋒芒。
“嬤嬤,去前廳好生‘伺候’那位公公。”
雲芷壓低了聲音,說得極快,“拿王府最好的碧螺春,給他愛吃的那些甜膩糕點,好好喂著,喝著,拖住他!”
管事嬤嬤心領神會,重重點頭:“老奴明白!”
雲芷不再多言,提著裙擺便朝書房方向疾步而去。
半個時辰。
這是她用臉麵和病痛換來的全部時間。
剛繞過影壁,就見一道黑影像化開的墨一樣,從廊柱陰影裡冒出來,悄無聲息地擋在她麵前。
玄影。
一身夜行衣利落乾淨,臉上是暗處的影子,身上都帶著一種叫人生畏的氣息。
“王妃。”他躬身行禮,聲音沒有半分起伏。
“計劃有變。“雲芷直截了當,“即刻備馬,速往南郊廢苑,務必抓緊!
玄影沒有多問,隻是抬起頭,用那雙不見底的眸子靜靜看著她。
那是一種純粹的確認,不帶任何情感。
“王爺的命令,是保護王妃周全。”
他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包括,聽從王妃的一切指令。”
雲芷懸著的心,落回了實處。
蕭墨寒這把刀,果然夠快,夠利。
一刻鐘之後,一輛毫不起眼的青布馬車從王府專走泔水雜物的側門悄無聲息地溜出來,拐過兩條小巷子,就混進京城熙熙攘攘的人潮車馬裡頭,再也找不著了。
雲芷坐在車廂中閉眼思考著,把太子信中關於廢苑的每句話和細節都反複想了一遍。
玄影則坐在她對麵,閉目抱劍,連呼吸都微弱到幾乎不存在。
馬車一路狂奔,顛簸著出了南城門,官道兩旁的景物快速往後倒退,周圍也越來越荒涼。
“到了。”
玄影的聲音毫無征兆地響起,馬車應聲而停。
雲芷一把掀開車簾。
眼前是一片觸目驚心的破敗。
荒草沒過人的頭頂,在風中搖晃,發出嗚嗚的聲音。破敗不堪的廢墟之中,依稀可以辨認出當年亭台樓閣的模樣。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腐朽潮濕的黴味,陰森得讓人皮膚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