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田陣平坐在床邊，俯視著自己骨瘦如柴的同期。他從白木的眼睛裡第一次看到了情緒。
是害怕。他們五個努力了那麼久，都沒能從他的眼睛中看到屬於他的情緒，第一次看到竟然是在此時。
而這種情緒竟然是害怕？
“我不會的！”鬆田陣平保證，“我永遠不會放棄朋友！”
他伸手想要把自己的同期扶起來，可是白木好像鐵了心要保持著這種被審判的姿勢。鬆田陣平心裡對那個白木隱藏了許久的秘密有了一點猜測。
“如果這樣能讓你感覺到安心的話。”他放棄了扶起白木反而是配合對方擺出了警察標準的審訊姿態來。
“你說吧。”鬆田陣平雙手抱臂看著白木灰藍色的眼睛，“我會好好地聽。”
白木咽了口口水，點點頭。
“我很小的時候，記憶的最初....”
冰涼的鐵質試驗台，小小的白木手腳完全被捆縛，固定在上麵。
“0119號，今天數據一切正常。”白大褂戴著口罩和防護鏡，頂著光檢查了白木的眼瞼狀態。“可以繼續注射cph4。”
廣播的天音響起：“現在0119號的腦域開發達到了多少？”
白大褂盯著眼前的各項數據大概計算了一下：“已經有8了。是一個青少年應有的腦容量。鑒於實驗體還處於幼年，所以這個數據是非常好的。”
“每次注射的量有在提升嗎？”天音似乎是一個年輕男性的聲音，非常年輕的男性。
“是的。現在已經達到了0.001毫克。他是最接近0.01毫克的實驗體。”
“還有十倍的數據要走。”天音不耐煩了，“你們從幾年前開始對0119號進行試驗的？是三年前！三年了，數據才增長了0.0009？能不能提高實驗速度！”
白木睜著黑色的眼睛看看白大褂，看看天花板。從來沒有接受過教育和訓練的他。此時即使擁有著青少年的理解力，卻完全不能理解他們在做什麼。
“啊，啊。”白木發出聲音，想要引起身邊白大褂的注意。可是對方卻將手中的文件夾“啪”的合起來，嘲諷道：“白蘭地。這是我的實驗。你如果覺得慢也可以自己來。但是0119號是我培育的珍貴實驗體。你休想揠苗助長。”
“青野英敏！cph4隻有你能合成，讓我怎麼來！”白蘭地有些憤怒的吼道，“你的進度太慢，先生遲早有一天會讓你交出cph4的合成方式的！”
“那就到那一天再說！”白大褂根本不予理睬對方的大呼小叫，他戴著藍色的丁腈手套，從口袋裡取出一支藍色的溶劑。那種藍和丁腈手套的顏色非常相近。都是化工製品特有的亮藍色，是自然界沒有的那種奇怪的藍。
白木手腳被縛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他也不想掙紮。這麼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被注射這種奇怪的東西。可是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樣。他感覺到那些液體集中流向自己的大腦，而非像往常一樣到達全身。
灼熱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體驗。大腦是一台高速運轉的機器一樣，開始逐漸發燙。越來越燙，白木能感覺到每一叢神經都在頭顱內極致的延伸、盤旋、生長。腦子裡好像長草了，它們奮力的生長帶來灼熱，頂的頭顱都在發燙。
“好熱！”白木說道。
青野英敏沒有理他，反而關注著各項儀器的數據。看著逐漸靠近危險值的紅線。他沒有慌亂，按部就班地將實驗台上準備好的營養液和各種能量溶劑靜脈注射給白木。
白木原本黑色的頭發，慢慢變成了白色。這種褪色是緩慢但毫不反複的進行的。青野注意到，0119號的頭發像是潮水覆蓋沙灘那樣，滿溢上來，變成了白色。他的體溫一切正常，可是他的臉卻逐漸慘白起來，帶上了死亡的青色。
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已經在孤兒院的小床上躺著了。月亮的光比實驗台上的光芒溫柔很多。周圍都是小朋友們安詳的呼吸聲。白木站起身走到了窗戶前，借著月色朝樓下看去。
玻璃映出了他的樣子，原本烏黑如木的頭發已經完全變成了白色。月光下頭發仿佛流水一般，波光粼粼。而他的眼睛也已經看不出原本的瞳色，變成了和cph4一樣的怪異的藍色。
“啊！”他叫了一聲，摔在地上。孤兒院的晚上是有人值班的，被白木的叫聲驚動，打著手電筒走了過來。
“喂，0119你不睡覺乾什麼！”值班員是實驗室的研究員，他們從不給孩子們起名字都是簡單的用數字代表。因為他們都知道這些孩子根本活不到成年。而這家孤兒院也並沒有收養的渠道。這些孩子就是小白鼠。他們為實驗而生為實驗而死。
白木盯著玻璃裡的自己，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