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的無影燈冰冷地照射著金屬手術台。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消毒水和血腥味。
白木被粗暴地固定在台麵上,手腕和腳踝扣著沉重的金屬鐐銬,連接著冰冷的台麵。
米白色的毛衣和風衣早已被剪開丟棄,露出精瘦卻傷痕累累的上身。左肋下那五道深可見骨的爪痕完全沒有被處理,此刻仍在緩慢地滲出暗紅色的血珠,浸透了下方墊著的無菌巾。
他身上布滿了爆炸衝擊留下的青紫淤傷和擦傷,臉色蒼白如紙,嘴唇乾裂,隻有胸口極其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諸伏景光站在一旁,左臂的傷口已經被一個組織的醫療人員草草處理過,纏上了厚厚的繃帶,但疼痛依舊陣陣襲來。
他眼神低垂,好似對眼前的一切漠不關心。
琴酒就站在他的右前側,靜靜的盯著手術台。
他的眼光毫無溫度地掃視著白木的身體,像是在看一件物品的價值。周圍的空氣裡彌漫著各種藥劑混合的氣味,琴酒皺了皺鼻子。
接著伸出帶著黑色皮手套的手指,極其粗暴地按壓在白木肋下的傷口邊緣。
原本已經有愈合趨勢的傷口再一次的裂開。
“唔……”即使在深度昏迷中,巨大的痛楚也讓白木的身體猛地一顫,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的、破碎的呻吟,眉頭痛苦地蹙緊,額角滲出更多冷汗。
“生命力倒是頑強。”琴酒收回手,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波瀾,仿佛剛才隻是戳了一下沒有生命的物體,“雅文邑那廢物臨死前倒是做了件有用的事,至少證明了‘119號’的價值。”
“gin,直接解剖取樣不是更快?”基安蒂靠在門框上,百無聊賴地擦拭著她的狙擊槍,語氣帶著殘忍的興味,“反正boss要的是數據,又不是活人。”
琴酒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蠢貨。活著的樣本才能提供‘進化’的完整鏈條。死了就隻是一堆爛肉。”
他轉向旁邊一個穿著白大褂、眼神狂熱而神經質的組織研究員,“給他注射維持劑,我要他儘快清醒。‘那位大人’很快就會派人來‘驗收’。”
“明白,琴酒大人!”研究員興奮地應道,立刻拿起一支裝著幽藍色液體的注射器,朝著白木手臂的靜脈紮去。
諸伏景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幽藍的液體……是更高濃度的cph4混合物還是其他刺激神經的猛藥?白木現在的身體狀態,根本承受不住這種刺激!
“卡爾瓦多斯。”琴酒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著諸伏景光的神經末梢,“你今天的表現……很‘英勇’。”
諸伏景光身體微不可察地繃緊,他將視線從白木身上收回來,和琴酒對視。
那張臉上毫無表情:“保護組織資產,職責所在。”
“職責?”琴酒發出一聲極輕的、充滿諷刺意味的冷哼。
他轉身走到諸伏景光麵前,冰冷的視線如同手術刀般刮過他被繃帶包裹的手臂,最後落在他低垂的眼瞼上。
“在爆炸中,用身體護住目標……甚至在赤井秀一的槍口下,你的第一反應也是撲向目標,而不是找掩體反擊……”
琴酒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這份‘忠誠’和‘犧牲精神’,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
基安蒂也停下了擦槍的動作,饒有興致地看了過來。醫療室研究員更是大氣不敢出。
諸伏景光感覺後背的冷汗瞬間浸透了內衫。琴酒果然起疑了!每一個細節都被這個魔鬼般的殺手看在眼裡,抽絲剝繭。
他強迫自己抬起頭,迎向琴酒那仿佛能洞穿靈魂的冰冷目光,‘麵具’下的眼神刻意流露出被質疑的憤怒和凶戾。
“如果我看著組織的‘重要資產’被fbi搶走或者炸成碎片,我的嫌疑豈不是更大?!還是你覺得我應該像雅文邑那個蠢貨一樣,隻顧著自己發瘋?”
琴酒的目光依舊帶著審視。
諸伏景光心裡暗道不好。
卡爾瓦多斯的理智是裝出來的,癲狂才是組織裡普遍存在的氣質。他能混到代號級彆,骨子裡的瘋也是真的。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媽的!老子挨了炸,流了這麼多血,就換來你的懷疑?!早知道就該讓那小子被炸死算了!”
他猛地扯開一點衣領,露出脖子上被爆炸碎片劃開的一道道血痕,配合著左臂的繃帶,顯得異常狼狽。
琴酒沉默地盯著他,那雙瞳孔深不見底,仿佛在評估他這番激烈反應的真偽。時間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基安蒂撇撇嘴,似乎覺得沒意思了:“嘖,卡爾瓦多斯說得也沒錯嘛,gin。他今天確實夠拚命的,你看他那條胳膊,嘖嘖。”
終於,琴酒緩緩移開了視線,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稍稍減弱。
他沒有說相信,也沒有說不信,隻是用毫無起伏的語調命令道:“處理好你的傷。看好他。”
他指了指手術台上氣息奄奄的白木,“在他清醒、能開口之前,他要是死了,你就去陪雅文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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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琴酒不再停留,轉身大步離開了醫療室,黑色風衣下擺劃出淩厲的弧線。
基安蒂聳聳肩,也跟了出去。
醫療室裡隻剩下諸伏景光、昏迷的白木和那個戰戰兢兢的研究員。
諸伏景光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後背早已被冷汗濕透。
琴酒的懷疑並未消除,這隻是一個警告。臥底本就如同行走在懸崖邊緣,而此時諸伏景光又一次感受到了如履薄冰。
研究員將注射器裡的幽藍色液體緩緩推入白木的靜脈。
幾秒鐘後,白木的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原本微弱的呼吸變得急促而紊亂,緊閉的眼瞼下,眼球在瘋狂地轉動。
他身上的傷口在肉眼可見的快速的愈合。但肌肉承受不住這樣快速的生長,開始抽搐起來。
痛苦的呻吟聲斷斷續續地從他乾裂的唇間溢出,比之前更加清晰,卻也更令人心碎。
諸伏景光走到手術台邊,看著白木在藥物刺激下痛苦掙紮卻無法醒來的樣子,看著那蒼白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臉龐。
研究員在一旁狂熱地記錄著數據,口中念念有詞:“驚人的細胞活性!活性因子濃度提升後,修複速度提升了至少三倍!但神經係統的排斥反應和痛覺增幅也同步加劇了……完美的矛盾體!太棒了!”
這充滿病態興奮的低語,像毒蛇一樣鑽進諸伏景光的耳朵。
他多想伸出手,用指腹拭去白木額上那冰冷的汗水,哪怕隻是給予一點微不足道的、象征性的撫慰。
但他的指尖仿佛被無形的寒冰凍住,重逾千斤。垂在身側的手,甚至連一絲象征性的顫抖都沒有,穩得像一塊磐石。那是卡爾瓦多斯的手,一個隻懂得殺戮和服從命令的劊子手的手。
然而,他的內心卻如同被投入滾燙油鍋的冰塊,瞬間炸裂成兩半,發出無聲的尖嘯。
一半的他,是諸伏景光。
他和白木過往種種皆在眼前,密密麻麻地紮進他的良知。
他想起警校的櫻花,想起白木為他而“死”的眼神,想起自己宣誓守護正義和生命的初衷。
但眼前的景象,與那一切背道而馳,是徹頭徹尾的踐踏。他感到一種深切的惡心,不僅是對組織、對琴酒、對這個狂熱的研究員。更是對自己這個旁觀痛苦的劊子手感到惡心。
而另一半的他,是卡爾瓦多斯,是行走在刀尖上的臥底。
這個聲音冰冷、堅硬,帶著鐵鏽般的血腥味:理智!偽裝!活下去!
琴酒的懷疑像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時刻提醒著自己,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破綻,否則不僅是自己的命,公安零組多年的布局會毀於一旦,白木也絕無生路!
他隻能看著。
看著自己的好友、自己的戰友,自己的....在敵人的手術台上,獨自承受著身體與精神的雙重酷刑。
研究員終於記錄完畢,滿放下記錄板時的磕碰聲音讓諸伏景光勉強收斂心神。
“第一階段刺激完成!接下來觀察神經係統反應和意識恢複情況。卡爾瓦多斯大人,請務必確保實驗體生命體征平穩,有任何劇烈變化立刻通知我。”
他交代完,也匆匆離開了,大概是去向更高層彙報這“激動人心”的進展。
冰冷的醫療室裡,隻剩下鐐銬的輕響、心電監護儀單調的滴滴聲,以及白木壓抑不住的、越來越急促痛苦的喘息。
死寂。
絕對的死寂壓迫著耳膜。
諸伏景光極其緩慢地吐出了一口氣,但心臟的痛苦沒有絲毫減輕。
他向前挪動了一小步,身體微微前傾,妙地擋住了監視器投來的視線。
他的目光,終於不再是純粹的審視。
一絲極其細微的、難以捕捉的痛楚和決絕,如同冰層下悄然湧動的暗流,悄然浮現。
他不能動,不能說話,不能給予任何安慰。
但他可以靠近一點點。
他可以用身體,在這冰冷的無影燈下,為那飽受折磨的同伴,投下一小片微不足道、卻可能是此地唯一的、帶著絕望溫度的陰影。
他站在那裡,像一尊沉默的守護雕像,內裡是燃燒殆儘後的灰燼與無聲的悲鳴。
琴酒的威脅如同毒蛇纏繞頸項,白木的痛苦呻吟是持續不斷的淩遲。
他必須等待,等待一個渺茫的機會,或者……等待最終審判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