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冰冷的白光，如同凝固的膠質，沉沉地壓在白木失焦的瞳孔上。
那無聲的“對不起”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顆石子，在混沌的意識深處漾開一圈微弱到幾乎無法感知的漣漪，隨即被更洶湧的劇痛和藥物製造的幻象漩渦吞沒。
青野教授的聲音像是隔著厚重的、灌滿汙水的玻璃缸傳來，帶著嗡嗡的回響：“…活性穩定在新閾值…深層意識沉潛…基礎代謝率回升…很好。等他清醒了，我們再繼續。”
輪椅的轆轆聲碾過地麵，門開了又關。青野教授帶著狂熱和滿足離開了。室內隻剩下儀器單調的嗡鳴，以及白木破碎、壓抑的喘息。
諸伏景光僵硬地站在手術台旁，陰影將他大半張臉籠罩。
他垂在身側的右手，指尖還在不受控製地細微顫抖，手套下仿佛還殘留著捏碎白木腕骨時那令人心悸的觸感。他想起在高明哥家時，白木噙住他手指的濕熱。原本悸動、曖昧的記憶被複寫。現在想來隻剩下疼痛。
他不敢去看白木的臉，那蒼白、布滿淚痕和血汙的麵容，那雙即使在昏迷中也寫滿痛苦和憎恨的眼睛，是他親手刻下的地獄圖景。他攥緊了手指，默默地走到角落裡，背靠著冰冷的金屬牆壁滑坐下去。
左臂的傷口在方才的“表演”中被牽動，繃帶下傳來陣陣鈍痛，但這疼痛與他內心的煎熬相比，微不足道。他閉上眼，卡爾瓦多斯那張粗糲、凶戾的麵具仿佛焊死在了臉上，沉重得讓他窒息。
他需要休息，需要偽裝成消耗過度的疲憊殺手，更需要一點時間，哪怕隻有幾秒，去消化這親手施加給摯友的酷刑所帶來的靈魂撕裂感。
米花中央醫院，手術室外。
時間在刺目的“手術中”紅燈下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像一把鈍刀，在鬆田陣平緊繃的神經上反複切割。手臂的傷口早已麻木，凝固的血汙粘著破碎的西裝布料。
他像一頭被困在絕境的孤狼，焦躁地在走廊狹窄的空間裡踱步，每一次轉身都帶著瀕臨失控的力道。
突然一股尖銳到無法形容的劇痛，毫無征兆地從他的左腕猛地炸開！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鐵鉗，正生生捏碎他的骨頭！那痛楚如此真實、如此劇烈，甚至讓他清晰地聽到了自己腕骨碎裂的“哢嚓”輕響！
“呃啊——！”鬆田猝不及防，身體猛地一弓，發出一聲短促壓抑的痛呼，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
緊隨劇痛而來的，是一個微弱到極致、仿佛來自靈魂深處、帶著無儘痛苦和絕望的呼喚，清晰地穿透了他意識的重重迷霧，直接烙印在他的腦海：
“陣……平……！”
那聲音……是白木！
鬆田的身體瞬間僵直如石雕！鳧綠色的瞳孔驟然收縮到針尖大小，隨即又因巨大的震駭而猛烈放大！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動！
那不是幻覺！絕對不是！
“白木……是白木！”鬆田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裡瞬間爆發出駭人的光芒，之前的絕望和混亂被一種近乎瘋狂的激動和確信取代，“他還活著！他在叫我！他在承受痛苦！很大的痛苦！”
降穀零和諸伏高明被鬆田這突如其來的劇變驚得瞬間站直了身體。
“鬆田？！你怎麼了？”降穀零一個箭步衝上前，扶住鬆田因劇痛和激動而微微搖晃的身體，銳利地掃視著他瞬間慘白的臉和緊捂著的左腕。沒有外傷，但鬆田的痛苦反應如此真實！
“我聽到了！零！我聽到了！”鬆田猛地反手抓住降穀零的手臂，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對方的骨頭，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狂喜和急切，“是白木！他用能量鏈接了我！他的手腕……被捏碎了！很痛！他在叫我！他在叫我的名字！他還活著！他就在某個地方受苦！我要去找他！現在！馬上！”
鬆田語無倫次，巨大的衝擊讓他幾乎失去了理智。他猛地推開降穀零，轉身就要衝向走廊儘頭，仿佛要憑著一股蠻力衝破這醫院的牆壁，直接奔向那個在痛苦中呼喚他的人。
“鬆田！冷靜！”降穀零反應極快，雙臂如同鐵鉗般從後麵死死抱住鬆田的腰，用儘全力將他拖住。鬆田的力量大得驚人，掙紮著幾乎要掙脫。
“放開我！零！他在等我！他在受苦！你聽到了嗎？！他在叫我！！”鬆田目眥欲裂，奮力掙紮，鳧綠色的眼眸裡燃燒著不顧一切的火焰。
“鬆田！放手！”諸伏高明沉穩有力的手按在鬆田緊繃的手臂上，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深邃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直刺鬆田混亂的眼底。“看著我！發生了什麼？什麼能量？”
“能力……”鬆田像是被這個詞燙到，猛地卸了力氣，踉蹌著後退一步，被降穀零扶住。
他臉上血色褪儘，隻剩下駭人的慘白和更深重的恐懼，“對……能力……他為了救我……為了救我……他把力量給了我……”他痛苦地抱住頭，聲音支離破碎，“他失去了力量……一個人麵對雅文邑……現在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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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穀零和諸伏高明交換了一個震驚的眼神。
“陣平，”降穀零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上前一步，緊緊抓住鬆田顫抖的肩膀。眼眸銳利如刀，直刺對方混亂的眼底，“看著我！告訴我！白木的能力是什麼？失去它意味著什麼？這對我們找到他、救出他至關重要！”
鬆田抬起頭，鳧綠色的瞳孔裡是血絲織就的絕望之網。他張了張嘴，世界意識的冰冷警告如同毒蛇般纏繞上他的喉嚨，讓他無法清晰吐露“預言”或“能量”這樣的詞彙。他隻能用力地、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模糊而沉重的字眼：
“他……他能看到……能感知到一些……常人無法觸及的東西。代價……很大。為了救我……他耗儘了……現在他……很虛弱……非常虛弱……組織如果知道……”他猛地打了個寒顫，不敢再說下去。
降穀零的心沉到了穀底。能看到常人無法觸及的東西？感知危險？預判？結合之前發生的種種，這也解釋了為什麼鬆田被注射了cph4卻毫發無損。
但...白木失去力量的虛弱狀態落入組織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痛苦和憤怒無法帶回任何人。”諸伏高明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穿透了鬆田混亂的意識，“hagi需要時間，需要最好的醫療，更需要你清醒地守在這裡，在他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是希望，而不是絕望。至於白木……”
高明頓了頓，目光銳利，掃過鬆田受傷的手腕和那雙痛苦到極致的眼睛：“他拚儘一切換來的力量鏈接，不是讓你在這裡崩潰的。那是他傳遞給你的坐標！是他在無邊地獄裡向你發出的求救信號！他在告訴你，他還活著！他在堅持！他在等你！”
“坐標……”鬆田喃喃重複，眼中的瘋狂火焰如同被潑了一盆冰水，瞬間凝固，隨即爆發出更加銳利、更加不顧一切的光芒！對！鏈接！白木用最後的力量建立的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