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過去了
冰冷的“繭室”內,時間失去了意義。慘白的光線恒定地灑落,映照著平台上白木蒼白失血的臉龐和萩原研二疲憊卻緊繃的身影。
萩原的左腕被簡易處理過,纏著厚厚的止血繃帶,但失去小指的幻痛和真實的抽痛依舊如影隨形。
他半跪在平台邊,那隻完好的右手正極其艱難地、小心翼翼地用特製的軟勺,舀起一點營養糊糊,湊到白木乾裂的唇邊。
“來,西拉,張嘴…”萩原的聲音嘶啞,卻努力維持著平穩溫和的語調,仿佛在哄一個生病的孩子。
白木灰藍色的眼睛半睜著,瞳孔渙散失焦,對聲音的反應遲鈍。隨著大腦開發程度的提高,青野更加不敢放鬆對他的控製。
鎮定劑如同厚重的棉絮包裹著他的意識,將他懸停在混沌與清醒的邊緣。
但因為萩原的存在,他似乎能感知到那熟悉的、帶著安撫意味的氣息。
所以在萩原的低聲誘哄下,他能夠順從的進食、飲水,甚至還能夠配合的完成一些小的實驗。原本沒幾兩肉的骨架上,好像重新煥發了一點點生機。
溫熱的糊糊沾上唇瓣,萩原屏住呼吸,用勺子的邊緣極其輕微地撬開一點縫隙,將一小勺食物緩緩送入。白木的喉結極其細微地滾動了一下,極其緩慢地咽了下去。這個微小的動作,卻讓萩原緊繃的心臟稍稍鬆弛了一瞬。
“很好…再來一點…”他重複著這個過程,動作笨拙卻無比耐心。
每一次喂食都像一場無聲的戰鬥,汗水順著萩原的額角滑落,混雜著額角傷口滲出的血絲,滴落在冰冷的地麵上。
每一次用力時斷指的劇痛都會尖銳地彰顯自己的存在感,但他一直咬牙忍耐著。
偶爾,白木會發出模糊不清的囈語,破碎的音節裡夾雜著“陣平”、“痛”、“hagi”等字眼。每當這時,萩原的心就像被狠狠攥緊。
他會停下喂食,用那隻完好的手,極其輕柔地拂開白木額前被冷汗浸濕的碎發,指腹帶著安撫的力度,極其輕微地摩挲他冰涼的臉頰。
“沒事了…hagi在…陣平也在外麵等你…我們很快就能回家…”他低語著,聲音帶著一種催眠般的魔力,試圖將安全感和希望注入白木混亂的意識深處。
奇跡般地,在他持續的安撫和觸碰下,白木急促而紊亂的呼吸會稍稍平緩一些,緊蹙的眉頭也會略微舒展。
連接在他身上的儀器屏幕上,代表心率和基礎代謝的曲線會短暫地趨向平穩,甚至那代表cph4殘餘能量的信號峰,也會出現一種奇異的、相對溫和的波動。是被安撫後的低鳴,一種帶著微弱“喜悅”和“安心”的平穩狀態。
然而,這種脆弱的平靜,卻成了青野教授眼中最大的阻礙。
單向玻璃幕牆後,青野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他看著屏幕上那趨於“穩定”而非“爆發”的數據流,眼神如同淬毒的冰錐。時間在流逝,boss的耐心有限,他需要的是突破性的進展,是“進化”的鑰匙被徹底轉動!
“廢物!他在做什麼?!哄小孩睡覺嗎?”青野猛地一拍輪椅扶手,聲音因壓抑的怒火而尖利刺耳,“數據平穩有什麼用?!我要的是活性!是融合!是‘cph4’被徹底點燃!”
他操控輪椅,如同冰冷的毒蛇滑向“繭室”的入口,通過通訊器,他的聲音如同喪鐘般在狹小的空間內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殘酷命令:
“萩原研二!你的‘過家家’遊戲該結束了!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像條在泥地裡打滾的瘸狗!你以為你是什麼?救世主嗎?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你隻會拖累他!”
萩原的身體猛地一僵,喂食的動作停滯。
他沒有回頭,但脊背瞬間繃緊如拉滿的弓弦。青野的話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早已傷痕累累的心上。他低頭看著白木依舊茫然的臉,紫灰色的眼眸深處翻湧起劇烈的痛楚和屈辱的火焰。
“看看他!”青野的聲音更加尖銳,帶著惡毒的煽動性,“看看119號!他本該是翱翔天際的鷹隼,卻被你這種無能的‘羈絆’拖累在地上爬行!是你的軟弱!是你那可笑的感情!讓他無法掙脫凡俗的枷鎖,無法擁抱真正的力量!你才是他痛苦的根源!”
每一句話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萩原的靈魂上。他握著勺子的手因過度用力而劇烈顫抖,指關節泛出青白色。
青野的壓迫感透過冰冷的通訊器傳來:“立刻!給我刺激他!用你最深的痛苦去點燃他!用你的絕望去撕裂他意識裡那層可悲的保護殼!否則……”他刻意停頓,聲音如同毒蛇吐信,“我不介意再幫你‘減輕’一點負擔,讓你徹底失去成為他‘累贅’的資格……我想想,我們先從你的右手開始?”
無形的壓力如同鐵箍般勒緊了萩原的咽喉。他感到窒息。
怎麼辦?順從青野,用更殘酷的方式刺激白木?那隻會加速西拉的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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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抗?結果隻會是兩人更快地走向毀滅……斷指處傳來的劇痛尖銳地提醒著他現實的無力。
就在這絕望的深淵邊緣,一個近乎瘋狂、卻又帶著孤注一擲決絕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猛地劈開了萩原混亂的思緒!
他猛地抬起頭。死死盯著白木那張蒼白脆弱、因藥物而毫無防備的臉,一個大膽的計劃瞬間成型!
他丟掉了手中的勺子,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在青野透過監控投來的、充滿逼迫和審視的目光中,萩原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所有的恐懼和猶豫都吸入肺腑,然後徹底焚毀。
他俯下身,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緩慢,卻蘊含著火山爆發前的決絕。
他伸出那隻完好的右手,顫抖著,極其輕柔地捧住了白木冰冷的臉頰,指尖的薄繭摩挲著他細膩卻毫無血色的皮膚。
然後,在青野教授驟然放大的瞳孔注視下,在卡爾瓦多斯監控鏡頭冰冷無情的記錄中,萩原研二低下頭,將自己的唇,帶著滾燙的溫度和濃烈的、混雜著血腥味與鐵鏽氣息的絕望愛意,極其溫柔地、卻又無比堅定地,印上了白木的嘴唇!
這是一個無關風月的吻,卻比任何情欲都更驚心動魄。
然而,當唇瓣真正相貼,那冰涼的觸感之下,是他日夜守護的熟悉氣息。萩原的心,在那一瞬間,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冰塊,炸裂開無數尖銳的碎片。
那份被他強行壓抑、深埋心底的感情,如同被炸開的堤壩,洶湧的洪水瞬間衝垮了理智的防線。
但此刻,在這死亡的陰影下,在青野的逼迫下,雙唇相貼的瞬間他明白了自己的心。
他意識到自己是愛白木的。
不是朋友,不是戰友,而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深沉、豐沛、早已刻入骨髓的愛。這份愛在平日被小陣平的幸福、被白木的懵懂、被自己的道德感緊緊鎖住。
但此刻,在這死亡的陰影下,在青野的逼迫下,雙唇相貼的瞬間他明白了自己的心。
這個念頭甫一升起,緊隨其後的就是幾乎將他吞噬的、岩漿般的愧疚感。
鬆田陣平!那個他從小一起長大、比親兄弟更親的幼馴染!
那個在樓頂上豁出性命、在火場裡不顧一切、在病房外日夜守候,最終才小心翼翼捧住西拉那顆心的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