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頭把世界悶成了一塊暗淡的棉花。
東方傾心把呼吸壓到最淺,像是小心翼翼地捏住了一簇火焰的尾巴——不讓它跳,也不讓它冒。
腹部那道鈍痛卻依舊盤踞著,像某個被悄悄紮進身體的針腳,隨著每一下脈搏緩慢地收緊,把疼痛一圈一圈地纏進神經深處。
“你在裝睡。”
那聲音從她頭頂落下,隔著枕芯,依舊清晰得可怕。
平直、無波,像是在一條死寂河麵上悄然投下的一塊石子,沒有激起水花,隻是沉沉地落入心底最深的部分。
她沒有動。隻是將指尖一點點往手環的邊緣摳緊了一格,金屬冰冷地貼在皮膚上。
像一道冷意沿著她的腕骨逆流而上,拽醒了幾條即將斷掉的思緒。
“你知道的,裝睡沒用。”
那聲音再次響起時,像一隻沒有情緒的手,輕輕地揭開她最後那一點逃避的偽裝。
“……閉嘴。”
她低聲回了一句,把枕頭壓得更緊,幾乎要把整張臉都埋進去。
耳廓裡回蕩的,隻剩下血流壓迫耳膜的微響,和被子纖維摩擦出的沙沙聲。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做的這件事實在太幼稚——像一個被欺負的小孩躲進被窩,試圖用軟綿綿的圍繞感隔絕整個世界。
但下一秒,她卻嘴角輕輕一挑,像是嘲笑自己,也像是對自己發出提醒:
彆做夢了,東方傾心。現在不是做夢的時候。
她深吸了一口氣,好久之後才試探性地把腦袋從枕頭裡緩緩探出。
不偏不倚——
她第一眼就看到一隻手靜靜地反撐在床沿,五指修長,皮膚蒼白得像模型塑殼。
再往上,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臉龐:希德,正搭著腿坐在離她不足兩米遠的地方,像一尊冷卻的人形裝置,靜靜地注視著她從枕頭裡彈出的腦袋。
東方傾心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去,她感覺自己像是一隻漏了氣的風箏,繃斷了線,卻又落不下去。
她翻了個身仰躺回床上,枕頭被隨手扔到一邊,一隻小臂輕飄飄搭在額頭上,擋住了上方刺眼的燈光。
“你想乾什麼?把我困在這裡很有意思嗎……”
她聲音低啞,像是從嗓子裡蹭出來的砂礫。
“我原本以為你會對我的到來感到欣喜,甚至期待我能解答你一些問題。”
希德平靜地回答,語調像是天氣播報那般機械而平穩,絲毫沒有情緒的起伏。
“欣喜?”東方傾心嗤笑一聲,語氣像泡沫刺破
“我頭痛欲裂,還要給‘分裂人格’擺慶功宴嗎……哦,說錯了,準確點說——是鳩占鵲巢。”
“從某種角度來說,我確實救了你。雖然那並非我本意。”
希德語調沒有絲毫辯解的意思,隻是像陳述一個係統記錄的事實。
“那你是想讓我對你感恩戴德?”
東方傾心皺起眉,她望著天花板,語氣裡滿是煩躁,“可惜我沒這個習慣。”
“並不需要你的感恩,”希德緩緩搖頭“我隻是想知道,你不打算救你自己了嗎?”
“救我自己……”東方傾心低喃了一句,指尖緩慢地蜷起,像握住了什麼看不見的東西。
她緩緩坐起身來,目光與身旁的“另一個自己”正麵對上。
希德就坐在她身邊,姿態從容,氣息冰冷。
那雙眼神沒有掙紮、沒有猶疑,也沒有痛感,仿佛是從另一個時間線延伸過來的鏡像,是她“未曾選擇”的另一個可能性。
“你會這麼好心?”她冷笑“你這種程序性思維,還會自願幫我?”
“不會。”希德淡然地承認。
“那你存在的意義是什麼?來嚇唬我?給我展示一下,你是如何慢慢取代我的嗎?讓我清楚自己的一切都早已被你掌控?”
她話語鋒利,像是在試圖逼出希德背後的目的。
東方傾心與她針鋒相對,四目相接,像兩個意識彼此拆解對峙,空氣也在這過程中被拉得越發緊繃——像一根擰得死緊的弦,隨時可能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