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的酒店房間裡,台燈的暖光被窗簾濾得隻剩一圈昏黃。我陷在夢裡,又回到了周園的客廳——紅木沙發上,德昌穿著灰色中山裝,手指攥著茶杯,指節泛白,杯沿被他敲得“篤篤”響,聲音冷得像窗外的夜露。蘭英站在他對麵,旗袍的下擺被風吹得輕輕晃,眼淚掛在臉上,卻倔強地仰著頭:“你非要去找那個女人嗎?周園、我、孩子,難道都留不住你?”
德昌沒說話,隻是將茶杯重重放在茶幾上,茶水濺出來,打濕了桌布上的暗紋。我站在他們中間,想喊,卻發不出聲音,隻能眼睜睜看著德昌轉身往門口走,蘭英衝上去拉住他的胳膊,他卻猛地甩開,她踉蹌著跌在地上,手裡的手帕掉在地上,繡著的梔子花被淚水浸得發皺。
“篤篤篤!篤篤篤!”
急促的敲門聲像驚雷,炸碎了夢境。我猛地睜開眼,渾身的力氣像被抽乾,後背的冷汗把睡衣都浸濕了。窗外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小雨,雨點打在玻璃上,發出“沙沙”的輕響,更顯房間裡的冷清。
“誰啊?”我啞著嗓子喊,聲音裡還帶著剛醒的混沌。門外沒人回應,隻有更急的敲門聲,像有人在拚命求救。
我撐著床頭櫃慢慢坐起來,腿軟得像踩在棉花上,每走一步都要扶著牆。走到門口時,敲門聲還在繼續,我透過貓眼往外看——是蘭英。她的頭發亂蓬蓬的,沒換鞋,還穿著家裡的繡花拖鞋,身上裹著一件黑色的外套,扣子都扣錯了,臉色蒼白得像紙,眼神裡滿是驚恐和瘋狂。
我心裡一緊,趕緊打開門。沒等我說話,蘭英就像瘋了一樣衝進房間,反手甩上門,後背抵著門板,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她的眼睛死死盯著我,像在看一個陌生人,又像在看一個索命的鬼魂。
“你是誰?”她突然開口,聲音尖銳得像被劃破的玻璃,打破了房間裡的寂靜,“你為什麼來周園?你到底想乾什麼?”
我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一步,心裡滿是疑惑:“蘭英阿姨,您怎麼了?您不是認識我嗎?我是陳敏麗,從閆京大學來的,之前我們還一起在周園吃飯、聊天……”
“我問的不是這個!”蘭英猛地打斷我,雙手抓住我的胳膊,力氣大得像要把我的骨頭捏碎,她的指甲陷進我的皮膚,疼得我皺眉。“我問的不是你現在的名字!我是問你是誰?你到底是誰?你把德昌藏哪兒了?”
她的話像一道閃電,劈得我大腦一片空白。我怔怔地看著她,她的眼神裡滿是血絲,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流,混合著恐懼和絕望。“我……我就是陳敏麗啊。”我慌了,聲音都在發抖,“我不認識什麼德昌,我隻是來江城旅行的……”
“你騙人!”蘭英尖叫起來,猛地推開我,我踉蹌著跌坐在沙發上。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老照片,狠狠摔在我麵前——照片上是德昌,穿著中山裝,站在周園的葡萄藤下,笑容溫和。“你看!你看他!”她指著照片,聲音裡帶著哭腔,“你敲杯子的樣子跟他一模一樣!你看周園的眼神跟他一模一樣!你甚至連跟我說話的語氣,都跟他當年爭執時一樣!你不是陳敏麗,你是德昌!你是他回來找我報仇了!”
“我……”我張了張嘴,想反駁,卻感覺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一個不屬於我的念頭,像有另一個人在操控我的身體。我的手指慢慢蜷縮起來,聲音也變得低沉、冰冷,不再是平時的溫婉:“如果我是德昌,你要怎樣?”
這句話一說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這不是我的聲音,不是我的想法,可它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滾了出來,帶著德昌的冷硬和決絕。
蘭英聽到這句話,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雙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她扶住沙發扶手,身體還在不停發抖,眼神裡的恐懼像要溢出來:“你……你想怎麼樣?當年我把那個女人趕走,是為了你好啊!我怕她毀了我們的家,毀了孩子!你為什麼現在要回來纏著曉華?他是你的兒子,是我唯一的依靠了!”
“他也是我的兒子。”那個冰冷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看著自己的手,卻像在看彆人的手。我能感覺到自己的下巴微微抬起,眼神裡滿是桀驁,像德昌當年麵對蘭英時的樣子,“你憑什麼把我從他身邊推開?憑什麼替我做決定?”
“不!不是的!”蘭英捂著臉,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眼淚從指縫裡湧出來,“你已經死了!你在湖裡遊泳的時候,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太生氣了,我沒想打你那麼重……你彆來找曉華,彆來找我好不好?我已經守了周園這麼多年,我已經夠苦了……”
“是你打死我的。”那個聲音沒有絲毫溫度,像在陳述一個事實,“你用船槳打我,把我推到湖裡,看著我沉下去……我要報仇,我要把你欠我的,一點一點討回來。”
“啊——!”蘭英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猛地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衝向門口。她的手在門把手上亂摸了半天,才打開門,像丟了魂一樣衝進雨裡,繡花拖鞋踩在水窪裡,濺起一片水花,很快就消失在走廊的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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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還開著,小雨的濕氣混著冷風灌進來,我打了個寒顫,那個冰冷的聲音才消失。我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坐在沙發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我的手還在抖,剛才蘭英抓過的地方,留下了幾道紅印,疼得我清醒了些。
我是誰?剛才說話的人是誰?為什麼我會說出那樣的話?為什麼我會模仿德昌的語氣?一連串的問題像潮水一樣湧上來,讓我頭暈目眩。我看著地上那張老照片,德昌的笑容在暖光下顯得格外刺眼,我趕緊彆開視線,心臟“咚咚”地跳,像要跳出胸腔。
電話在這時響了起來,是曉華打來的,他留言道:“敏麗姐,明天早上我帶你去安平山的山頂公園,那裡的日出特彆美,咱們早點去好不好?”
我聽著留言,卻不知道該怎麼回他電話。我怕,怕自己再失控,怕自己說出奇怪的話,做出奇怪的事,嚇到曉華。最後,我隻回複了一句:“對不起曉華,我今天有點不舒服,下次再陪你去吧。”
我回完電話,起身走到窗邊,關上窗戶。雨點還在敲打著玻璃,像在訴說著什麼。我感到一陣強烈的疲憊,身體軟得像沒了骨頭,隻能慢慢走到床邊,倒頭就睡。
剛閉上眼睛,夢境又纏了上來——這次,我站在湖邊,湖水泛著冷光,蘭英坐在小船上,手裡握著那根熟悉的木槳,眼神冰冷地看著我。“你為什麼要背叛我?”她喊道,然後猛地揚起木槳,朝著我的頭砸下來!
“啊!”我尖叫著驚醒,渾身都是冷汗。窗外已經亮了,小雨還在下,天是灰蒙蒙的,像被一塊濕抹布蓋住了。我坐在床上,看著窗外的雨簾,心裡滿是絕望——我到底怎麼了?為什麼這些噩夢、這些不屬於我的記憶,總是纏著我?我真的是陳敏麗嗎?還是說,我隻是德昌靈魂的容器,是他回來報仇的工具?
雨點越下越密,打在玻璃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像在嘲笑我的迷茫和恐懼。我抱著膝蓋,縮在床角,眼淚無聲地掉下來。我不敢再睡,怕又回到那個冰冷的湖邊,怕再看到蘭英舉起的木槳,更怕看到那個失控的、像德昌一樣的自己。
周園的秘密,德昌和蘭英的往事,還有我自己的身份,像一團亂麻,纏繞著我的大腦,讓我喘不過氣。我知道,我不能再逃避了,可我又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該怎麼麵對那個藏在我身體裡的、屬於德昌的靈魂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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