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插進鎖孔時,我的手臂還在不受控製地顫抖。樓道聲控燈隨著腳步亮起,慘白的光線照在赤著的腳踝上,那裡還沾著消防通道台階的灰塵。推開門的瞬間,玄關的穿衣鏡映出狼狽的模樣:襯衫下擺皺成一團,膝蓋上的紅腫泛著青紫,斷了跟的高跟鞋被攥在手裡,像隻折翼的鳥。
我沒開燈,徑直跌進客廳的黑暗裡。身體撞到沙發邊緣,發出沉悶的響聲,卻不足以蓋過心臟擂鼓般的跳動。女每東妻子尖利的哭喊、顯示器破碎的脆響、呈申風衣上的血跡……這些畫麵在腦海裡反複衝撞,最終定格在那張被畫了紅叉的照片上。順著沙發滑落在地,冰涼的地板透過薄薄的襯衫滲進來,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窗外的霓虹燈透過紗簾,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蜷縮在地毯上,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地板縫隙裡的灰塵,像在尋找某種救贖。褲袋裡的鋼筆硌著大腿,那枚缺角的紋章仿佛要刺破布料,提醒著那些無法逃避的現實。想起女每東辦公室裡低低的啜泣聲,想起那張年會照片上自己愚蠢的笑臉,突然捂住嘴,壓抑的嗚咽從指縫間漏出來。
敲門聲響起時,像被電流擊中般猛地彈起。屏住呼吸,貼著冰冷的門板挪到貓眼後,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門外站著的是女每東。
他的風衣敞開著,裡麵的白襯衫沾著暗色的汙漬,大概是額頭傷口滲出的血。頭發淩亂地貼在臉頰,黑框眼鏡歪在鼻尖,露出那雙平日裡藏在鏡片後的眼睛,此刻在樓道昏暗的燈光下,像蓄滿了湖水的深潭,翻湧著看不懂的情緒。
手指懸在門把手上,指尖的冷汗濡濕了金屬表麵。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還有門外女每東壓抑的呼吸聲,像兩隻困在籠子裡的獸,在寂靜的樓道裡相互試探。最終,還是擰開了鎖。
門剛開一條縫,女每東就擠了進來。帶著消毒水和淡淡血腥味的身體瞬間靠近,沒等反應過來,他便急切地抓住我的肩膀,聲音裡滿是焦灼:“你沒事吧?我找了你好久。“
這突如其來的關切帶著不容錯辨的擔憂,像要把所有的委屈和隱忍都傾瀉出來。女每東的手緊緊攥著我的胳膊,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另一隻手輕輕拂過我淩亂的頭發,帶著小心翼翼的溫度。我的身體還因恐懼而緊繃,被按在冰冷的門板上時,襯衫紐扣因動作幅度太大崩開兩顆,落在地板上發出細碎的響。
黑暗中,兩人的影子在牆上拉得很長。女每東的目光掃過我膝蓋的紅腫,喉結滾動了一下,突然伸手將我攬進懷裡,力道大得像要將人揉進骨血裡。“對不起,讓你卷進這些事裡。“他的聲音貼著發頂傳來,帶著濃重的鼻音,“我不該把你牽扯進來。“
這個擁抱帶著顫抖的力量,將白天積累的恐懼一點點驅散。我把臉埋進他的肩窩,聞著消毒水混合著汗水的味道,突然覺得無比安心。手指穿過女每東淩亂的發絲,觸到他額角凝固的血跡,突然用力按住他的頭,將臉貼得更近,仿佛這樣就能汲取更多勇氣。
女每東察覺到我的依賴,扶著我的肩膀慢慢鬆開些,眼神裡的焦灼漸漸沉澱為疼惜。“去沙發上坐吧,我看看你的傷。“他扶著我的腰往客廳走,腳步帶著刻意放輕的溫柔,像在嗬護一件易碎的瓷器。
沙發陷下去一塊,女每東從醫藥箱裡翻出碘伏和棉簽,蹲在地上輕輕抬起我的膝蓋。冰涼的棉簽碰到紅腫處時,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忍忍。“他的聲音放得更柔,動作輕得像羽毛拂過,“剛才在樓道看到你的鞋,就知道你肯定摔著了。“
窗外的霓虹燈光忽明忽暗,映在他認真的側臉上。我看著他專注處理傷口的樣子,突然想起年會時他笨拙地給同事遞話筒的模樣,心裡某個角落忽然軟了下去。“你妻子......“話剛出口就被他打斷,棉簽頓在膝蓋上,指節微微泛白。
“她情緒不太穩定,已經讓她先回娘家了。“女每東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這件事我會處理好,不會再讓你受牽連。“他低頭繼續塗藥,額前的碎發垂下來,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處理完傷口,女每東起身倒了杯溫水遞過來。手指碰到一起時,兩人都下意識地縮了縮。客廳裡陷入沉默,隻有牆上時鐘滴答作響,像在敲打彼此緊繃的神經。“呈申的事......“我猶豫著開口,話沒說完就被他眼神裡的寒意驚得閉了嘴。
“彆管他。“女每東的聲音冷了幾分,“他的事太複雜,你離遠點好。“他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外麵的夜色,背影透著說不出的疲憊。“我該走了,你鎖好門。“
走到門口時,他突然回頭,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很久,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輕輕帶上門離開了。門關上的瞬間,蜷縮起身體,將臉埋進沙發抱枕裡。眼淚毫無預兆地湧出來,不是因為後悔,而是因為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像被潮水漫過的沙灘,留下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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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再次響起。慢吞吞地起身,裹緊身上的襯衫走到門邊,透過貓眼看到呈申的臉。他換了件黑色襯衫,領口敞開兩顆扣子,露出鎖骨處淡淡的疤痕,表情在樓道燈光下顯得有些嚴肅。
打開門,沒等說話,呈申就側身站在門口,帶著外麵夜露的寒氣。他的目光掃過我淩亂的頭發和膝蓋上的藥漬,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方便進去說嗎?關於今天的事。“他的聲音低沉而平靜,聽不出太多情緒。
側身讓他進來,轉身走向客廳時,故意放慢了腳步。呈申的腳步聲緊隨其後,帶著沉穩的節奏,不像女每東那樣急促,卻同樣讓人無法忽視。“坐吧。“指了指對麵的單人沙發,自己則挨著剛才女每東坐過的位置坐下,能聞到殘留的消毒水味。
呈申坐下後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從口袋裡掏出個小盒子放在茶幾上。“這個給你。“打開盒子,裡麵是枚新的襯衫紐扣,和我崩掉的那兩顆一模一樣。“下午看到你襯衫掉了扣子。“他的目光落在我敞開的領口,隨即移開,看向窗外的夜色。
指尖捏著那枚冰涼的紐扣,突然想起白天混亂中,是他下意識地擋在我身前。“今天......謝謝你。“聲音有些乾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呈申隻是搖搖頭,從煙盒裡抽出支煙,看到我皺眉又放了回去,手指在煙盒上輕輕敲擊著。
“女每東來過?“他突然開口,語氣聽不出是疑問還是陳述。我點點頭,握緊了手裡的紐扣。“他能保護你嗎?“呈申的目光轉過來,帶著銳利的審視,“今天那種情況,他連自己妻子都攔不住。“
“這不關你的事。“忍不住反駁,想起女每東額角的傷口,心裡有些發堵。呈申輕笑了一聲,站起身走到窗邊,和剛才女每東站過的位置重合。“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開的。“他的聲音透過玻璃的反光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告,“王壽公那邊已經開始查你了。“
心猛地一沉,捏著紐扣的手指泛白。“查我什麼?“呈申轉過身,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卻沒回答,隻是說:“明天彆去公司了,我幫你請假。“他走到門口換鞋,動作優雅而從容,仿佛剛才的話隻是隨口一提。
“為什麼要幫我?“忍不住追問,看著他的背影。呈申穿好鞋轉過身,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兩秒,最終落在膝蓋的藥漬上。“算欠你的。“說完便拉開門,樓道聲控燈隨著他的腳步亮起又熄滅,像從未有人來過。
門關上的瞬間,靠在沙發上,看著茶幾上那枚孤零零的紐扣,突然覺得無比疲憊。起身走到臥室,將那枚新紐扣放進首飾盒,然後換下皺巴巴的襯衫,穿上舒適的家居服。掀開被子躺下時,能聞到陽光曬過的味道,和女每東身上的氣息、呈申身上的寒氣都不同,帶著安穩的暖意。
閉上眼睛,女每東焦灼的眼神和呈申平靜的目光在腦海裡交替出現,最終都融化在窗外漸亮的天光裡。知道從今晚開始,有些事情徹底改變了,就像襯衫上的紐扣,即使補上了新的,也終究和原來的不一樣。但或許,不一樣也未必是壞事。
晨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時,手機在床頭櫃上震動起來。摸過來看,是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陽台有份早餐,記得吃。“走到陽台,果然看到個保溫袋,打開是溫熱的粥和小菜,還是我常去的那家店。
看著樓下漸漸蘇醒的街道,突然笑了笑。不管是女每東笨拙的關心,還是呈申沉默的幫助,或許都不該用簡單的好壞來評判。但有一點很清楚,從今天起,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被動地接受,該學著自己做選擇了。
將保溫袋裡的粥倒進碗裡,熱氣氤氳了鏡片。喝著溫熱的粥,想起女每東蹲在地上塗藥的樣子,想起呈申留下的那枚紐扣,突然覺得那些沉重的枷鎖似乎鬆動了些。或許未來依然迷茫,但至少此刻,手裡握著的不僅是紐扣,還有選擇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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