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的呼吸在100歲的晨光裡漸漸停駐時，我像一縷掙脫了絲線的輕絮，從她溫熱的身體裡緩緩飄起。低頭望去，床榻上的喬安詳地閉著眼，銀白的發絲散在枕間，嘴角還帶著一絲淺淡的笑意——那是她想起和寶兒在莊園裡種下第一株玫瑰時的神情吧。我伸出手，想再碰一碰她的臉頰，指尖卻隻穿過一片微涼的空氣，這才恍然：我已不再屬於這具承載了百年冒險的軀體。
循著心底熟悉的牽引，我飄向那片曾無數次迎接靈魂的海域。遠遠地，海之門在視野裡浮現，卻徹底沒了往日的模樣——不再有七彩霞光纏繞門框，取而代之的是厚重的灰色霧氣，像被揉碎的雲絮粘在石牆上，風一吹，便簌簌落下細碎的霧粒。海麵也失了往日的澄澈，蒙著一層乳白的薄紗，連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都變得鈍重，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棉絮。我正站在霧裡發怔，一道金色的光影突然從霧深處衝破而來，帶著熟悉的溫熱氣息。
“威廉！”我幾乎是憑著本能撲過去，他的雙臂及時張開，掌心的溫度瞬間包裹了我——和記憶裡在海之門第一次相擁時一樣，卻又多了幾分久彆重逢的顫抖。我把臉埋在他的肩窩，能聞到他衣間淡淡的星辰氣息，哽咽著說：“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他輕輕拍著我的背，聲音裡帶著笑意，卻也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上次被禁在海之城堡，大天使說要等你走完喬的人生，才肯放我出來。你在喬的日子裡，沒受委屈吧？”
我抬起頭，指尖劃過他的臉頰——還是記憶裡的輪廓，金發在灰霧中依舊耀眼，隻是眼底多了幾分牽掛的紅血絲。“哪有委屈，”我笑著搖頭，眼底卻泛起水光，“反而活得比誰都精彩。你知道嗎？我跟著卡特先生去戰場時，第一次握槍的手都在抖，卻硬是憑著喬的韌勁扛了下來；找到石砌高台那天，太陽升起時牆麵顯出孔雀印記的瞬間，我差點哭出來；還有寶兒穿著長裙回來，說要嫁給我時，我才知道，原來假扮男人的人生裡，也能擁有這麼暖的幸福。”
威廉靜靜聽著，指尖輕輕拂去我眼角的淚：“我都知道，我一直在海之城堡看著你。你每次冒險時攥緊拳頭的模樣，每次開心時眼角的笑紋，我都記得。”他的話讓我心頭一暖，突然想起那個埋在心底的疑問，便拽住他的手追問：“對了，你到底是阿努納奇，還是人馬座人？上次安先生說人馬座人會偽裝成神，我總怕……”
話沒說完，威廉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在霧裡蕩開，連周圍的灰霧都似乎淡了幾分。他揉了揉我的頭發，眼神裡滿是狡黠：“這個秘密啊，得等你走完下一段人生才告訴你。現在說了，就沒意思了。”我撇撇嘴，故意歎了口氣：“好吧，那我不問了。不過我希望下一段人生，也能像喬這樣精彩——有冒險，有牽掛，就算累，也活得熱熱鬨鬨的。”
威廉的笑容卻漸漸淡了，他垂眸看著我，語氣裡多了幾分猶豫：“下一段生活……可能會有點壓抑。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我心裡一緊，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霧蒙蒙的海麵：“難道這裡的霧，和下一段人生有關？”他避開我的眼睛，輕輕點了點頭。我伸手捧住他的臉，強迫他看著我，語氣堅定：“威廉，你忘了嗎？喬的人生剛開始也很難——要假裝成男人，要在戰場上拚殺，可我還是熬過來了。‘不瘋魔不成活’，這句話我現在懂了，再難的日子，隻要有盼頭，就能過好。我不怕。”
威廉的眼神漸漸亮了起來，他伸手把我摟進懷裡，聲音裡滿是欣慰：“小熊真的長大了。我就知道，你從來都不是會被困難打垮的人。”他頓了頓，像是下定了決心，輕聲說：“這次你要去的，是三十億年後的地球。”
“三十億年？”我猛地從他懷裡退開，眼睛瞪得圓圓的，心跳瞬間加快，“那……那地球不是早就變了嗎？我怎麼生存？那裡還有人類嗎？”我連珠炮似的問，腦海裡閃過無數念頭——三十億年的時光，足以讓山脈變成海洋，讓物種徹底更替，我一個來自“過去”的靈魂，怎麼在那樣的世界立足？
威廉趕緊握住我的手，安撫地拍了拍：“你彆慌，聽我慢慢說。大約十萬年後，現代地球的核心突然開始不穩定，那場爆炸其實醞釀了幾十年，隻是當時的人類沒察覺。爆炸發生時，所有生物幾乎瞬間滅絕，地球變成了一顆光禿禿的星球。但你知道，地球總有自我修複的力量——幾億年後，火山噴發帶來了新的土壤，彗星撞擊帶來了水源，慢慢的，新的植物開始生長，新的動物也出現了，就像遠古地球那樣，一步步進化。”
他拉著我走到海之門旁，指尖在空中劃出一道光痕，光裡漸漸浮現出一個陌生卻又熟悉的世界——街道兩旁是整齊的白牆房屋，人們穿著樸素卻乾淨的衣服，孩子們在巷口追著蝴蝶跑，遠處的煙囪裡飄出淡淡的白煙。“你看，”威廉的聲音帶著溫柔，“這就是三十億年後，進化到‘1975年’的地球。這裡有一個叫‘東國’的國家，語言和文化跟你熟悉的東國差不多，隻是沒有那些戰爭的創傷，人們過得很安穩。你去了那裡，會有新的身份，新的生活，不用怕無法生存。”
我盯著光裡的畫麵，心裡的不安漸漸散去，反而多了幾分期待。威廉看著我，眼神裡滿是不舍，他伸手幫我理了理衣領，像是要把所有的牽掛都揉進這個動作裡：“我不能陪你去，但我會在海之門等你。等你走完這段人生，我們就能再見麵了。”
我用力點頭，忍住眼眶裡的淚：“我會好好過的，等我回來給你講三十億年後的故事。”說完，我轉身看向海之門旁那道新出現的光門——門後透著暖融融的光，像是在邀請我走進一個全新的世界。我深吸一口氣，最後看了一眼威廉，他站在灰霧裡，朝我用力揮手，金發在光裡閃著希望的光芒。
我推開光門，進入三十億年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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