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報信的契丹士兵被阿史那·俟斤那仿佛要吃人的眼神嚇得渾身一哆嗦,連忙將頭埋得更低,聲音顫抖地補充道:“回……回將軍,小人……小人看得真切,那隋將身形魁梧至極,比……比咱們草原上最壯的勇士還要高出一個頭!
他騎著一匹通體赤紅如火的寶馬,手中提著一杆……一杆兩頭都有刃的怪異長矛!”
“嗯?”
聽到這番描述,阿史那·俟斤那緊繃的神經,瞬間鬆弛了下來。
他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眼中的驚駭與忌憚也隨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重新浮現的倨傲與不屑。
“原來如此。”他緩緩坐回了座位,端起酒杯,輕輕晃動著杯中的美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對!完全不對!
根據他們東突厥收集到的情報,那個殺神秦牧,慣用的兵器是一杆方天畫戟,坐騎更是一匹名為“夜照玉”的神駒,絕非眼前這士卒所描述的模樣。
更重要的是,秦牧如今乃是大隋的鎮北侯,權傾朝野,又豈會親自跑到這小小的柳城郡來當一個衝陣的先鋒?
想通了這一點,阿史那·俟斤心中最後的一絲疑慮也煙消雲散。
看來,是自己太過緊張了。
這叫陣的家夥,不過是秦牧麾下的一個莽夫,故意扯著主帥的虎皮當大旗,想嚇唬人罷了!
一旁的大賀摩會見他神色變幻,從緊張到鬆弛,心中也是好奇,忍不住問道:“俟斤將軍,您這是……?”
阿史那·俟斤輕蔑地瞥了一眼帳外,淡淡道:“無妨,不是秦牧本人,隻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罷了。”
“哈哈哈!”大賀摩會聞言,立刻放聲大笑起來,仿佛剛才的緊張氣氛從未存在過。他一拍大腿,滿臉不屑地說道:“我就說嘛!區區一個柳城郡,彈丸之地,何須那秦牧親至?”
他猛地灌下一大口酒,用油膩的手抓起一塊烤羊腿,狠狠地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說道:“俟斤將軍,您是太過高看這群隋軍了!他們被我們圍困了這麼多天,連城門都不敢出,早就嚇破了膽!如今派個傻子出來叫陣,不過是黔驢技窮,想拖延時間罷了!”
大賀摩會越說越是得意,他站起身,走到沙盤前,用手中的羊骨頭在柳城郡的位置上重重一點。
“依我之見,他們城裡最多也就剩下些老弱殘兵。就算那秦牧給他們派了援軍,又能有多少?三萬?還是五萬?”
他環視帳內一眾契丹將領,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狂妄與自信:“我們契丹十萬大軍在此!
兵強馬壯,士氣如虹!我向俟斤將軍保證,最多五日!
五日之內,我大賀摩會必定將柳城攻破,將那‘秦’字王旗踩在腳下,獻給將軍!”
“好!”阿史那·俟斤撫掌而笑,對大賀摩會的狂妄很是滿意。
在他看來,契丹人就是他們東突厥養的一條狗,狗叫得越凶,咬人越狠,對主人就越有用。
“既然如此,”阿史那·俟斤放下酒杯,眼神變得陰冷起來,“那外麵那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就不能讓他再繼續聒噪下去了。平白擾了我們喝酒的興致。”
大賀摩會立刻心領神會,獰笑道:“將軍說的是!一個跳梁小醜,也敢在我十萬大軍陣前撒野?簡直是找死!”
他轉過頭,對著帳下喝道:“來人!”
一名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契丹將領立刻站了出來,甕聲甕氣地應道:“大帥,末將在!”
此人名叫耶律洪,是契丹八部中有名的勇士,一手狼牙棒使得虎虎生風,曾在戰場上活撕過三名敵將,凶悍異常。
大賀摩會指著帳外,下令道:“耶律洪,你去,把外麵那個叫囂的隋將人頭給本帥提回來!正好用他的血,來祭我們明日攻城的大旗!”
“末將遵命!”耶律洪獰笑一聲,臉上充滿了嗜血的興奮,“大帥放心,不出十個回合,我必擰下他的腦袋!”
說罷,他轉身便要去取自己的狼牙棒。
“且慢。”
就在這時,阿史那·俟斤卻突然開口了。
他端著酒杯,慢悠悠地說道:“大賀摩會元帥,這隋將既然是打著秦牧的旗號來的,想必也有幾分蠻力。隻派耶律洪將軍一人,萬一失手,豈不是墮了我們的威風?”
說著,他對自己身後的一名突厥將領使了個眼色。
“拔灼,你也跟著去。你們二人合力,速戰速決,把那顆人頭拿回來,也讓契丹的兄弟們看看,我們東突厥勇士的厲害!”
那名叫“拔灼”的突厥將領立刻出列,他身材精悍,眼神如鷹隼般銳利,腰間挎著一柄標誌性的突厥彎刀。他撫胸行禮,言語間充滿了傲慢:“俟斤將軍放心,殺一個無名小卒,何須兩人聯手?我一人一刀,三招之內,必取其首級!”
在他看來,與一個契丹的莽夫聯手去對付一個隋軍小將,簡直是對自己的一種侮辱。
阿史那·俟斤卻不以為意,擺了擺手:“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我不想看到任何意外,去吧。”
“是!”拔灼雖然心有不甘,但也不敢違抗軍令。
耶律洪見狀,雖然也覺得有些小題大做,但能有突厥人幫忙,自然是省力不少,他咧嘴一笑,對拔灼道:“拔灼將軍,那咱們就比比,看誰先砍下那小子的腦袋!”
“哼!”拔灼隻是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算是回應。
很快,兩人便披掛整齊,各自提了兵器,翻身上馬。
“駕!”
“殺!”
兩聲暴喝,耶律洪手持一百二十斤的狼牙棒,拔灼揮舞著雪亮的彎刀,如兩道旋風般衝出大營,直奔陣前那道孤零零的身影而去。
……
柳城郡外,曠野之上。
冉閔單人獨騎,橫矛立馬,靜靜地佇立在契丹大軍陣前。
他身下的朱龍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滔天戰意,不安地刨著蹄子,鼻孔中噴出兩道灼熱的氣浪。
身後,是固若金湯的柳城。
身前,是黑雲壓城般的十萬敵軍。
然而,冉閔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畏懼,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漠然與睥睨。
他等了許久,終於看到敵營之中有了動靜。
兩騎快馬,一左一右,卷起漫天煙塵,朝著自己狂奔而來。
“哈哈哈!隋狗受死!”
人未至,聲先到。那契丹將領耶律洪的咆哮聲如同炸雷般滾滾而來。
冉閔雙眼微眯,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