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另外三個師妹,天璣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嘴唇翕動了幾下,才艱難開口。
沉默了一會兒,她才低聲道:“天權……在外奔走,接點活兒賺些銀錢補貼宗門開銷,還試著招收些新弟子,但……收效甚微,常常空手而歸。”
“玉衡……她聽雲夢澤的白宗師說,極北冰原深處可能生有能治好我們傷勢的‘千年雪魄蓮’,十五年前就……就偷偷一個人去了!至今……至今一點消息都沒有,怕是……”
她聲音哽咽,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十分明顯,凶多吉少。
雲染隻覺得心臟像是被一根燒紅的針狠狠紮了進去,痛得難以呼吸。玉衡是幾個徒兒中最為單純、膽子也最小的一個。以前自己說話稍微嚴厲點,她就嚇得像個小兔子似的躲在角落瑟瑟發抖。
她簡直無法想象,那個怕黑、怕冷、怕孤單的小丫頭,是怎麼鼓起勇氣孤身前往那傳說中絕境般的極北冰原?是怎樣在那片危機四伏、酷寒致命的冰天雪地裡生存?這五年……她是怎麼熬過來的?還是說……已經……
天璣用力抹了把眼淚,強行調整好情緒,隻是這次聲音裡滿是壓抑不住的憤怒:“瑤光她……她嫁人了……”
“嫁人?”雲染挑眉,稍稍鬆了口氣,“女子嫁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嗎?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後師尊給你找個好人家,你這麼生氣乾嘛?難道嫁了個歪瓜裂棗?”
“是嫁人了。”天璣握緊了拳頭,恨鐵不成鋼,“可是她嫁的是碧落川的少主!那個當年帶頭瓜分我們水雲天資源的碧落川!而且她嫁過去之後,便……便與宗門再沒有任何往來。”
“甚至……甚至一月前我實在沒有辦法,傳訊給她,想請她借助碧落川的勢力幫忙查找玉衡的蹤跡,被她……被她嚴詞拒絕,還派人送回一句話……說……說‘水雲天的人和事早已與她無關,莫要再來攀扯。’”
天璣氣得渾身發抖,拳頭捏得咯咯響,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一滴一滴落下,砸在手背上炸開,“白眼狼!沒心肝的東西!師尊您以前真是白疼她了!玉衡當年那麼護著她!她竟然……”
雲染沉默地聽著,臉上麵無表情,看不出喜怒。半晌,她輕輕吐出一口氣:“人各有誌,強求不得。她選了她的陽關道,我們過我們的獨木橋。以後,不必再提她了。”
她頓了頓,語氣一轉:“況且,要打聽消息,專業的事得找專業的人。修真界消息最靈通的是桃花源的‘溫柔鄉’!你彆說找瑤光了,就算你去找碧落川宗主,人家也未必能幫得上忙。”
天璣微微低下了頭,聲音細若蚊蚋,帶著難堪:“溫柔鄉……要價太高了……我們……我們付不起……”
雲染:“……”她噎了一下,這才猛地徹底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個窮得叮當響、宗門都快揭不開鍋的破落戶老祖。
她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趕緊生硬地換了個話題:“咳咳……那啥……現在宗門裡……情況怎麼樣?還有多少人?”
天璣苦笑一聲,“門內人才凋零,隻有五個堂口的管事大器晚成結了丹,其餘的四個親傳弟子,二十個內門第子以及兩百四十六個外門弟子,六個管事嬤嬤,三十個雜役共三百一十一人,不堪大用。”
“您獨創的功法、藥方、陣圖,在那場動亂中遺失了大半。您千辛萬苦挑選的這個洞天福地,靈脈斷裂,靈氣枯竭。”
“宗門內人心渙散,各懷鬼胎。不少人都……都暗中與外界聯絡,想著另謀出路。甚至……我們懷疑有內鬼與外部勢力勾結,不斷泄露宗門虛實,趁虛而入。”
天璣靠在輪椅上,說到這裡,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是弟子沒用……廢物……守不住師尊留下的基業……對不起師尊……”
“你這傻丫頭,什麼事兒都想往自己身上攬,”雲染打斷她,“這本來就弱肉強食的世界,水雲天強盛時吞並彆人,勢弱時自然也會被彆人吞並。
不過……”她語氣冷了下去,“既然我回來了,那些跳梁小醜就準備受死吧!”
天璣深吸一口氣,忍出洶湧澎湃的淚意,繼續道:“目前,最大的威脅,也是最惡心的,就是星月峽。他們的宗主李長天原本隻是我們水雲天的一名弟子,當初趁著宗門遭難,聯合外人趁火打劫,盜走了三生閣裡的所有的天材地寶,各色靈石,在琅琊另一個山頭成立了宗門,吞並了我們的地盤和資源,逐漸壯大,如今竟敢……直接上門逼婚,妄圖兵不血刃地吞下水雲天最後這點基業!”
雲染挑挑眉,氣笑了:“李長天,有點印象,這不是當初血淋淋的倒在石階上,被天璿救回來的一個糟老頭嗎?逼婚?他們想娶誰?”
“鐺鐺鐺——!”
就在這時,殿外突然傳來急促又劇烈的敲門聲,伴隨著嘈雜的喧嘩和嗬斥。
師徒二人同時循聲望去。
一名值守弟子連滾帶爬地衝進來,驚慌失措地喊道:“天璣長老!大事不好了!星月峽……星月峽又打上門來了!這次來了好多人,李長老和那個少主子帶頭,已經闖到前殿了!我們攔不住!”
四目瞬間相對,天璣下意識地看向雲染,等著師尊示下。此刻,師尊回來了,她終於有了主心骨。
雲染嘴角勾起懶洋洋的笑容:“來得正好!省得我去找他們了。讓他們滾進來!我倒要看看,以前給水雲天提鞋都不配的龜孫,狗嘴裡今天能吐出什麼象牙!”
值守弟子驚得目瞪口呆,這小雜役,好狂妄的口氣。
幾縷殘破的青色紗幔隨風而動,在空中張牙舞爪,仿佛隨時要抽誰一個大嘴巴子。
殿內,兩撥人馬,涇渭分明,劍拔弩張。
一撥人人數稀少,穿著洗得褪色甚至帶著補丁的天青色水雲天校服,個個麵帶菜色,看向對麵的眼神中有緊張、有憤恨、有屈辱,還夾雜著一絲羨慕。
雲染混在其中,規規矩矩地縮在角落裡,低眉順眼,將場內一切儘收眼底。
另一撥則人多勢眾,衣飾光鮮亮麗,靈氣盎然,簇擁著一位留著山羊胡、眼神精明算計的中年修士和一位穿著華麗錦袍、眼神輕浮、神色倨傲得快用鼻孔看人的年輕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