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晚知與江行硯交換了一個眼神,無需言語,默契已然達成。
由葉晚知主導交涉,她的心理學背景和冷靜氣質更適合進行這類需要共情與說服的互動。
而江行硯則保持著一個恰到好處的距離,既能隨時介入保護,又不會給老者帶來過強的壓迫感。
他如同沉默的磐石,是葉晚知進行這場微妙談判時最堅實的後盾。
葉晚知臉上先前那恰到好處的好奇已然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穩而真誠的神情。
她目光清亮,直視著老者那雙略顯渾濁卻透著世故的眼睛。
“老人家,”她的聲音比之前更低,也更認真,確保話語隻傳入老者耳中。
“我們想和您認真談一筆交易。一筆關於您的‘憶樽’,或許能讓它,也讓您,去往一個更大舞台的交易。”
老者擦拭酒杯的手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和本能的警惕。
他在這裡經營太久,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早已習慣了低調求生。
“更大的舞台?”他沙啞地笑了笑,帶著點自嘲。
“小姑娘,老夫這‘憶樽’不上台麵,隻能在這角落裡,賺點微薄的水錢,讓人偶爾……發發呆罷了。”
“正因為它能讓人‘發呆’,才顯得珍貴。”葉晚知語氣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在這所有人都拚命燃燒、瘋狂大笑的地方,一份能讓人片刻寧靜、甚至勾起一絲真實回憶的滋味,您不覺得,它本身就是獨一無二的嗎?”
老者沉默了,昏黃的眼睛裡有什麼情緒微微閃動。
他何嘗不知道自己的酒特殊?
但在這裡,特殊往往意味著危險,意味著不合群,意味著被那些無處不在的“引導者”盯上。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守著這份特殊,將其隱藏在平庸之下。
“獨一無二,未必是好事。”老者低聲嘟囔了一句,像是在告誡他們,也像是在告誡自己。
“對於隻想隨波逐流的人,確實不是好事。”葉晚知向前微微傾身,聲音壓得更低,卻更清晰。
“但對於想要將它呈現在真正懂得欣賞它的人而言,這就是最大的價值。”
她頓了頓,拋出了核心提議:“我們願意買下您目前所有的‘憶樽’,並且,我們希望以您的——‘憶樽’創始者的名義——嘗試將它送入萬味軒的‘無儘饗宴’。”
老者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隨即又被巨大的疑慮覆蓋。
“萬味軒?不可能!他們隻要最炫目、最熱烈、最能讓人忘記一切的東西!我這酒……太安靜,甚至有點……悲傷。他們不會要的!”
“常規途徑自然不會。”葉晚知承認道,但話鋒隨即一轉,“但如果我們為它賦予一個足以打動審核者的、非同尋常的故事呢?一個讓它這份‘安靜’和‘勾起回憶’的特質,不再是缺陷,而是最大亮點的故事?”
這時,江行硯上前半步,聲音低沉而冷靜地補充,如同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
“風險我們承擔。無論成功與否,這些酒我們都按最高市價購買。如果成功進入萬味軒,後續收益,您可以分得五成。”
他的話語直接、乾脆,沒有任何花哨的許諾,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份量。
他同時將一小袋看起來就分量不輕的貨幣放在攤位上,發出沉甸甸的聲響,表明了誠意和實力。
老者看著那袋錢,又看看眼前這對氣質非凡、冷靜得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年輕人,內心劇烈掙紮。
恐懼仍在,但對現狀的不甘以及一絲被點燃的希望,正在占據上風。
“……什麼故事?”他最終還是啞聲問道,手指無意識地搓動著。
葉晚知知道對方心動了,她早已打好了腹稿,此刻流暢而清晰地闡述,語氣帶著一種仿佛在陳述真相的篤定。
“這酒,不再僅僅是‘能勾起模糊回憶的憶樽’。”
“它的新名字,可以叫——‘初心之酩’。”
“它的故事是:釀造它的水,並非普通泉水,而是取自‘靜滯’之初,最純淨的一滴‘世界之淚’,蘊含著天地間最初的真摯情感。”
“它的功效,並非讓人沉溺於虛幻的快樂,而是能在極致狂歡的間隙,給予靈魂一次短暫的錨定,讓人在一片迷醉中,觸碰到一絲真實的、屬於自己的情感本源,從而更能體會接下來盛宴的深度與層次。”
“它不是狂歡的阻礙,它是為了讓極致的狂歡,變得更有意義和回味。它是盛宴中不可或缺的清醒注腳,是味覺旅程的哲思時刻。”
葉晚知的聲音平和卻極具說服力,她巧妙地將“憶樽”的特性進行了重塑和升華。
將其從“不合時宜的懷念”包裝成了“提升盛宴層次的珍貴體驗”,將其弱點完美轉化為了獨一無二的賣點。
這個故事的精妙之處在於,它既保留了酒的真實特性,又賦予了它足以匹配萬味軒格調的高貴出身和哲學意義。
老者聽得目瞪口呆,他從未想過,自己這普普通通、甚至有點晦氣的酒,還能被賦予如此……高大上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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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能行嗎?”他喃喃道,已然被這個大膽的故事所吸引。
“事在人為。”江行硯言簡意賅,目光掃過周圍,“我們需要您提供釀造的獨家授權名義,以及……最好有一件能代表您傳承的信物。”
老者深吸一口氣,看了看那袋錢,又回味了一下那個“初心之酩”的故事,最終一咬牙。
“好!老夫賭一把!這攤子我也守夠了!”
他顫巍巍地從懷裡摸出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雕刻著簡單雲紋的木製小酒勺,遞給葉晚知。
“這是我爺爺那輩傳下來的攪酒勺,認識的老主顧也許還認得。拿去吧!”
他快速地將攤位下藏著的幾壇密封好的“憶樽”也搬了出來。
“合作達成。”葉晚知接過酒勺,觸手微涼,帶著歲月的痕跡。
她將錢袋推給老者。
江行硯則利落地將酒壇裝入一個剛才順手買來的、看起來還算體麵的竹編食盒中。
交易完成,乾淨利落。
“關於呈現方式,”葉晚知繼續完善計劃,思維縝密,“不能簡單倒出來喝。需要一種儀式感,匹配它的‘故事’。”
她目光快速掃過攤位,拿起幾個看起來最樸素、略帶磨砂質感的淺口小陶杯。
“用這種杯子,更能襯托它的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