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嘉玉以撐腰的名義,在人前狠狠踩了一通李昭戟後,心裡惡氣稍散,骨子裡的務實便上線了。雖然這間糧鋪不是真的屬於她,但看到這麼大的鋪麵,客源卻如此稀少,唐嘉玉還是覺得肉痛。
唐嘉玉問:“我們來了這麼久,一共隻有六個客人進來看,買的人沒有一個。往常生意也是這麼不景氣嗎?”
說起這個,掌櫃終於有話說了,歎氣道:“不瞞郎君娘子,今年年成不好,不光咱們家,這一整條街,哪家生意都不好做。”
“那也不能這樣下去。”唐嘉玉在店裡轉了一圈,忍不住操心,“擺放太雜亂了,明明鋪麵不小,卻顯得陰暗逼仄。大袋糧食都搬到後堂糧倉去,前廳打一排貨櫃,拿黍、粟、豆子、稻米、麥麵的樣品放到櫃台上,分類展示,不要混在一起。哪怕是同一樣東西,比如稻米,香稻、粳米和占城稻,早稻和晚稻,都要分開售賣。”
唐嘉玉左右查看,問:“怎麼不見價牌?”
掌櫃道:“糧價一日一變,做價牌太麻煩了,客人如果想買的話,會進來問的。”
唐嘉玉用力瞪了他一眼:“糧價一日一變,你就不會一日一改嗎?想做人家的生意,還要勞煩客人主動問?一會你們找個木匠,今日就去定做價牌,產地、種類都標好了,價格那一欄可以空著,隨時更改。還有,前廳裡太暗了。”
這位主子意見也太多了,掌櫃苦著臉道:“糧店裡忌火,小人不敢點燈。”
不能點燈,那就想其他辦法,反正唐嘉玉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她走到窗前,看了好一會,說:“把這一排窗戶全拆了,改成可拆卸的槅扇門。”
“啊?”掌櫃震驚,折騰這麼大?掌櫃不由看向李昭戟,李昭戟對經商的事不太懂,但唐嘉玉說得在理,既然她願意折騰,那就由她去。
李昭戟微微點頭,掌櫃隻能叉手應下:“是。”
唐嘉玉將前廳後堂都看了一遍,連糧倉她都鑽進去親自檢查。掌櫃最開始拿腦子記,最後不得不拿了紙筆來,卻依然跟不上唐嘉玉的奇思妙想。唐嘉玉嫌棄掌櫃手笨,忍無可忍道:“算了,我回去親自畫貨櫃、價牌和槅扇門的樣式,你找一個手藝好的木匠按圖紙做,做出樣品要先送到唐宅讓我過目,我說沒問題才可繼續。木匠你會找嗎?”
掌櫃趕緊點頭,這點小事他還是做得來的。寒冬臘月,掌櫃累出一頭汗,他垂著手,站在門前,迫不及待送唐嘉玉離開:“娘子、郎君慢走。”
唐嘉玉讓簪冬將豐年糧鋪的賬冊抱回馬車上,她瞥見街對麵在賣炒栗子,正好她有些餓了,唐嘉玉拉了拉李昭戟的袖子,親昵說:“夫君,我想吃炒栗子。”
李昭戟左右掃了眼,意識到她在使喚他。李昭戟不可思議:“你讓我去?”
“對啊。”唐嘉玉抱著他,雙眸彎彎,笑容和善,“你是我夫君,幫我買栗子,有什麼問題嗎?”
李昭戟心想問題大了,隻有彆人伺候他的,他什麼時候伺候過人?但唐嘉玉不依不饒,抱著他的手臂輕輕搖晃:“夫君!”
兩人舉止親密,街上已經有很多人朝他們看來,李昭戟實在不想在大街上被人當猴看,隻能沉著臉去對街給她買栗子。
今日唐嘉玉出門隻帶了簪冬,簪冬去馬車上放賬本,還沒回來,李昭戟也走後,街上隻剩唐嘉玉一個人。唐嘉玉心臟快速跳動起來,但她也無比清晰地知道,她逃不了。
背後是豐年糧鋪,簪冬、車夫在不遠處,這些人都是練家子,她稍有異動就會被察覺。都不用想逃出並州,光對麵的李昭戟,她就完全應付不了。
所以李昭戟敢背對著她,因為他有自信,哪怕唐嘉玉跑了,也逃不出他一箭之地。
唐嘉玉不免覺得喪氣,再有兩年李繼諶就會病死,河東局勢大變,而她作為一條小小的池魚,被迫卷入亂局,那些野心家根本不管她說什麼做什麼,她的身份注定她沒法過獨善其身的日子。她不敢保證這一次她就能逃出來,她必須得在李繼諶死前,離開並州。
可是,前路漫漫,長得她看不到儘頭。她真的能改變命運嗎?
唐嘉玉想著心事,沒注意外界,聽到路人的驚呼聲她才猛地回神,發現一匹發狂的馬衝到她麵前,馬蹄就在她頭頂!
唐嘉玉都嚇呆了,前世瀕死的恐懼攫住她,讓她一動不能動。
她又要死了嗎?沒死在李昭戟箭下,卻死於離奇又敷衍的大街驚馬。
生死關頭,麵前猛然躍下一個黑色身影,蜂腰猿背,長臂一攬將失控的馬蹄拽到另一邊。幾乎同時,她手臂上傳來一股鐵鉗一樣的巨力,唐嘉玉被拽得踉蹌後退,重重撞到一個堅硬的胸膛。
李昭戟臉色又冷又凶,狹長的黑眸緊盯著她:“看到馬衝來還不躲,不要命了嗎?”
唐嘉玉知道這種時候她應該撒嬌裝害怕,激起李昭戟憐香惜玉之心,但她實在提不起一點勁陪李昭戟做戲。她忍不住看向前方,馬背上坐著一個黑衣男人,他雙腿緊緊夾著馬,發狂的駿馬在他的壓製下,漸漸恢複溫順。他衣衫簡陋,形容落拓,但依然不掩五官硬朗。
是霍征,前世救了她的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