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董卓當朝,複備禮召之。蟠、玄竟不屈以全其高。爽已黃發矣,獨至焉,未十旬而取卿相。觀其遜言遷都之議,以救楊、黃之禍。及後潛圖董氏,幾振國命,所謂“大直若屈”,道故逶迤也。
——《後漢書?荀爽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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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崇德殿。
董卓,孤身佇立於丹墀之上。
身後,便是空空如也的龍椅。
銅雀燈台上的燭火,在過堂風中明滅不定,照映得董卓那張斧鑿刀刻的臉龐,忽明忽暗。
董卓握刀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著腰間的龍雀刀鞘。
他狂野的目光,肆意掃過殿下垂首肅立的群臣,就像屠夫,在打量待宰的羔羊。
滿殿朱紫公卿,無一人,敢抬頭與他對視。
“今日,召諸公前來……”
董卓開口,聲音不高,卻震得梁上積塵,簌簌而下。
“是要告知,兩件事。”
頓了頓,待殿中安靜得,直能聽見燭芯爆裂的輕響,董卓這才緩緩續說道。
“其一,關東鼠輩猖獗,為陛下安危計,三日後,遷都長安!”
話音未落,墀下,有了細微的騷動。
隻是騷動,未有反對之人出言抗爭。
遷都之事,於那關東聯軍起兵之初,董卓便著人放出過風聲。
今日重提,果然未見波瀾。
些許騷動,董卓恍若未聞,繼續道:“其二,弘農王劉辯……”
他故意拖長了尾音,目光如刀鋒般,刮過群臣慘白的臉。
“昨夜,突發急病,薨了。”
董卓此言一出,殿中朝臣俱是一震。
董卓說的隨意,就仿佛說的,是昨晚吃了什麼一樣的隨意。
可聽在朝臣耳中,卻無異於平地驚雷!
弘農王……
薨了?!!!
死寂!
大殿中,連呼吸聲,都似乎消失了。
新任司空,荀氏八龍之翹楚,荀爽,雙手指甲,已然深深掐進掌心。
他能感覺到身旁同僚在微微發抖,不知是出於恐懼,還是憤怒。
遷都長安,已是動搖國本!
而弘農王……
那個前任天子,昨日,還在太學與他談論《禮記》!
今日,便成了棺中枯骨?
突發急病?
他聽見,自己心底有個聲音在冷笑。
好一個,突發急病!
但他,隻是垂著眼。
努力的,讓自己盯著腳下金磚的紋路,仿佛那上麵,刻著救世良方。
三十年的宦海沉浮告訴他,此刻,但凡有任何的異動,不僅無濟於事,還會招來滅頂之災。
丹墀之上的董卓,在等著人跳出來!
殺雞儆猴!
等了許久。
終是無一人出列。
目光森然的董卓,鬆開了握刀的手,頗有些意興闌珊。
他踏前一步,龐大的陰影,頓時籠罩了半個殿堂。
“既然諸公無異議,那,便各自回府準備罷。”
今日朝會,不是商議。
隻是宣判!
……
暮色如血,荀府書房。
晚飯過後,荀爽便屏退左右,獨自枯坐昏黃的燈影裡。
窗外,傳來更夫梆子聲。
三更了。
“慈明兄!”
窗外,忽然傳來一聲低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