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任盈盈的母親,秦嵐回國後的第二天,就直接殺到了海都大學。
當時,任盈盈正在階梯教室裡,聽著高數課。
講台上的老師,唾沫橫飛地講著她完全聽不懂的微積分。
輔導員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將她叫了出去。
“任盈盈,你出來一下,有人找你。”輔導員的表情,有些古怪。
任盈盈一頭霧水地跟著輔導員,來到了輔導員辦公室。
當她推開門,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時。
她感覺自己的血液,在那麼一瞬間,就徹底凝固了。
那個女人,穿著一身剪裁精良的套裝,頭發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露出了光潔飽滿的額頭。
她的臉上,畫著得體的妝容,但那雙保養得極好的丹鳳眼,卻冰冷得,像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沒有任何溫度的寒潭。
是她。
是她的母親,秦嵐。
“媽……”
任盈盈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地掐住了。
她費了很大的力氣,才終於,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個對她而言,無比沉重又陌生的稱呼。
秦嵐甚至沒有立刻看她一眼,她隻是對一旁有些尷尬和局促的輔導員,微微點了點頭。
她的語氣,聽起來很是客氣,卻充滿了疏離。
“張老師,不好意思,在您上課的時候打擾您了。”
“我有些家事,想和我的女兒,單獨談一談,不知道方不方便?”
“哦……方便方便,當然方便!應該的,應該的。”
輔導員點頭,馬上離開了。
辦公室的門,被“哢噠”一聲,輕輕關上。
密閉的空間裡,隻剩下母女二人。
空氣,仿佛都被抽乾了,壓抑得讓人幾乎要窒息。
秦嵐緩緩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任盈盈走來。
她的臉上,竟然帶著一絲微笑,雖然那笑容,並未到達眼底。
“你長大了啊,我的盈盈。”
她抬起手,似乎是想像小時候那樣,摸一摸女兒的臉。
任盈盈卻像是被蠍子蟄了一下,身體猛地一顫,下意識地,就往後退了一大步。
秦嵐就那麼尷尬地,僵在了半空中。
她臉上的微笑,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的眼神,也在瞬間就冷了下來。
“跟我走。”
她收回手,語氣冰冷,不容置喙。
“去哪裡?”任盈盈警惕地問道,聲音有些發緊。
秦嵐的臉上,又重新掛上了那副虛假的、溫柔的笑容。
“出去走走啊,我的傻女兒。我好不容易回來一次,都還沒好好逛過你的學校呢!”
“不用了,有什麼事情你直接說吧。”任盈盈冷冷地說道。
這個時候還和自己上演一副母慈子孝的戲碼嗎?
秦嵐說道:“那我們先找個地方聊一聊吧。”
任盈盈沒有說話,也沒有反抗。
這隻是暴風雨來臨前,那短暫的、虛假的平靜。
她像一個失去了靈魂、任人擺布的提線木偶,沉默地,跟在母親的身後,走出了這棟讓她感到壓抑的教學樓。
秦嵐帶著她,直接打車,去了一家裝修高檔的茶樓。
安靜的二樓包廂裡。
古色古香的紅木桌上,擺著精致的紫砂茶具和價格不菲的進口點心。
秦嵐優雅地端起一杯剛剛沏好的、熱氣騰騰的大紅袍,慢條斯理地,輕輕吹了吹。
她沒有看對麵坐立不安、雙手緊緊攥著衣角的女兒。
而是抿了一口茶之後,開門見山,直接將一顆足以毀滅一切的重磅炸彈,輕飄飄地,扔了過去。
“盈盈,退學吧。”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像一道晴天霹靂,在任盈盈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她猛地抬起頭,瞪大了那雙遺傳自母親的美麗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我不要!”她幾乎是脫口而出,“我在這邊待得很好,我不想退學!”
秦嵐抬起眼簾,終於正眼看了她一下,眼神依舊是那麼的平淡,那麼的冷漠。
仿佛她剛剛聽到的,不是女兒激烈的反抗,而隻是窗外的一聲鳥叫。
“你不要?”
她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秦嵐將茶杯,輕輕地,放回了桌子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這件事,由不得你要不要。”
她的語氣,平靜,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強硬。
“之前讓你去上那些昂貴的補習班,讓你沒日沒夜地學英語,考托福,考雅思,你以為是讓你鬨著玩的嗎?”
“我早就跟你說好的,那些都是為了讓你出國做準備。”
秦嵐頓了頓,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這事沒有商量的餘地。我已經和你那個輔導員說過了,退學手續,他那邊會配合辦理。”
“你不要,也得要。”
“為什麼?”
任盈盈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在哪裡上學不是上學?我在這裡也可以上學啊!海都大學在國內也是頂尖的,它不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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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試圖做著最後的、徒勞的掙紮。
“如果……如果你一定要我去國外,我也可以去申請當交換生,將來也可以去國外考研究生,為什麼……為什麼非要我現在就退學?”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秦嵐不耐煩地打斷了她,語氣裡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煩躁。
她似乎覺得,跟女兒解釋這些,都是在浪費她寶貴的時間。
秦嵐看著女兒那張寫滿了不甘和委屈的臉,突然又想起了什麼,補充道:“而且,你林伯伯家的兒子,林墨,你還記得吧?他現在,就在聖安德魯斯大學讀博士。”
“你們倆也算是青梅竹馬,從小就認識。”
“我好不容易和你林伯伯商量好了,等你到了那邊,生活穩定下來之後,你們就可以先訂婚。”
原來如此。
原來,這才是她這次千裡迢迢、突然回國的真正目的。
不是因為她突然良心發現,想念她這個女兒了。
更不是因為她關心,自己一個人在國內過得好不好,會不會受欺負。
這一切的一切,都隻是為了把自己,打包好,清洗乾淨,然後,恭恭敬敬地,送到另一個顯赫的大家族的手裡。
像一件待價而沽的、精美的商品。
一個可以用來鞏固家族商業聯盟的、沒有感情的聯姻工具。
任盈盈隻覺得,這一切,是那麼的荒謬,那麼的可笑,讓她感到徹骨的冰冷。
一股被壓抑了整整十幾年的怒火和委屈,如同積壓了千年的火山,在這一刻,從她的胸腔裡,猛烈地噴湧而出!
“我不會退學的。”
任盈盈冷冷地開口,聲音雖然不大,但每個字都異常清晰,擲地有聲。
“我也不會去國外。”
“我更不會,和那個我連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的林墨,訂婚!”
任盈盈抬起頭,第一次,用一種毫不畏懼的、充滿了反抗的眼神,直視著自己的母親。
“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你沒有權利,替我做任何決定!”
秦嵐似乎完全沒有料到,自己那個一向乖巧聽話、逆來順受的女兒,竟然會反抗得如此激烈,如此徹底。
她好看的秀眉,微微皺了起來,語氣裡,終於帶上了一絲明顯的不悅。
“任盈盈,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你看我現在的樣子,像是在跟你開玩笑嗎?”
任盈盈冷笑一聲,毫不退讓地反唇相譏。
“明明都是你的錯,不是你,爸爸也不會那樣子,為什麼你還要來折磨我!”
任盈盈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我不認識什麼林墨,我也不想去什麼國外!”
“你要是這麼會安排,我們這個家也不會散,你醒一醒吧,媽媽,不要再逼我了。”
秦嵐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了。
被女兒當麵揭穿自己,讓她感到了一絲惱怒。
“我那都是為你好!”
秦嵐拔高了音量,試圖用氣勢壓倒任盈盈。
“國外的教育資源、學術氛圍、未來的人脈關係,哪一點是國內這些不入流的大學能比的?”
“而且,我一直以為,你早就乖乖地在那邊上學了!”
她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像刀子一樣,刮在任盈盈的臉上。
“我每個月,給你打過去那麼多的生活費!”
“可你呢?你竟然敢騙我!”
“你竟然敢拿著我的錢,偷偷地跑回來,就為了考這麼一個三流的破學校!”
“任盈盈,你是不是覺得,我的脾氣太好了?你是想活活地氣死我嗎?!”
“是!”
任盈盈也被徹底激怒了,她豁出去了。
她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因為動作太大,甚至帶倒了身後的椅子。
她大聲地吼了回去。
“我就是騙了你!那又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