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做夢了。
無邊無際的黑暗,冰冷刺骨的海水從四麵八方湧來,將他吞噬。
李遠明能看到任盈盈就在不遠處,對他伸出手,嘴唇翕動,似乎在呼喊他的名字,但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無論自己如何掙紮,都無法靠近她分毫,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影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盈盈!”
李遠明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額頭上布滿了冷汗。
自從任盈盈走後,李遠明幾乎每天都會從夢中驚醒。
繼續這樣下去,自己遲早會精神衰弱。
任盈盈還在大洋彼岸等著自己。
必須振作起來啊,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
李遠明覺得自己需要一個宣泄口,一個能讓他暫時忘記這些煩惱的方式。
怎麼讓人更精神一點呢?
一個念頭在他腦海中變得清晰——晨跑。
用最原始、最疲憊的方式,將所有煩躁和不安都隨著汗水蒸發掉。
說乾就乾!
天剛蒙蒙亮,鬨鐘還沒響,李遠明就已經換上一身許久未穿的運動服和跑鞋。
希望今天出門不會再碰到什麼“驚喜”了。
他站在門後,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將門打開。
李遠明探出頭,向左看了看,東方芷荷的門口靜悄悄的。
向右看了看,安琴和夏竹雨那邊也沒動靜。
對麵,林沐雪的門也緊閉著。
無事發生,安全!
李遠明像做賊一樣溜出了公寓樓,直到雙腳踏上堅實的柏油路,呼吸到清晨帶著微涼水汽的空氣時,他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李遠明又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可笑。
不對,為什麼我要像做賊一樣出來?
清晨的海都格外安靜,隻有零星的環衛工在打掃街道。
太陽還未完全升起,天空呈現出一種魚肚白般的溫柔色澤。
李遠明沿著熟悉的街道慢慢跑了起來,冰冷的空氣灌入肺中,帶來一絲刺痛,卻也讓他混亂的大腦清醒了不少。
他努力放空自己,隻專注於腳下的每一步和自己的呼吸節奏。
就在他跑過一個拐角,準備進入環湖跑道時,一個熟悉而纖細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野裡。
那人也穿著一身白色運動裝,正背對著他,在路邊做著跑前拉伸。
那頭標誌性的、在晨光下近乎透明的銀白色長發,即便是在光線昏暗的清晨,也依舊顯眼得讓人無法忽視。
夏竹雨。
李遠明的心,咯噔一下。
她也出來跑步嗎?這麼巧?
李遠明的第一反應是立刻轉身,從另一條路繞開。
這個念頭是如此突然,以至於李遠明的腳下已經開始減速。
然而,邁出一步後,李遠明又硬生生地停了下來。
畢竟,自己為什麼要躲?
沒道理啊!
我又沒做什麼虧心事。
大家住得這麼近,碰到不是很正常嗎?
我越是躲著她,就越顯得我心裡有鬼。
就在這時,仿佛感應到了他的視線,那個身影緩緩地轉了過來。
當夏竹雨那雙同樣因為白化病而呈現出淺色、顯得格外清澈的眸子望過來時,李遠明停下了腳步。
晨光柔和了她那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膚,讓她看起來不再像舞台上那樣光芒四射、令人不敢直視,反而多了一種脆弱而易碎的美感,像一件精致的瓷器,仿佛一碰就會碎掉。
看到李遠明,夏竹雨的眼中先是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變成了難以掩飾的欣喜。
但很快,那欣喜又被她強行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小心翼翼的、近乎不安的平靜。
“早……早上好啊,遠明。”
她小聲地打了個招呼,聲音裡還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沙啞,聽起來有些軟糯。
“早啊。”李遠明平靜地回答道,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然後,兩人之間,陷入了一種尷尬的沉默。
空氣仿佛都凝固了,隻有遠處傳來的幾聲鳥鳴,提醒著他們這並非靜止的畫麵。
李遠明看著她那副緊張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的樣子,感覺有些頭疼。
似乎是無法忍受這種沉默,夏竹雨慌忙地擺了擺手,主動開口解釋,她的語速有些快,顯得有些緊張。
“你彆誤會!我……我不是故意在這裡等你的。”
她垂下眼簾,仿佛不敢看他的眼睛,視線落在自己的白色跑鞋上,聲音低了下去,像是在自言自語。
“醫生說,我的身體狀況,不能長時間暴露在強烈的陽光下……。”
“所以,我一直都習慣在清晨或者傍晚,太陽沒那麼大的時候出來活動一下”
她抬起頭,再次看向李遠明,那雙清澈的眸子裡寫滿了真誠,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仿佛生怕他不相信。
“真的隻是巧合。”她又強調了一遍。
李遠明的嘴巴張了張,卻發現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