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出坍塌的耳室時,林野的火把險些被氣流掀滅。火光照亮的不是工廠的鋼筋水泥,而是布滿苔蘚的青石板,石板縫隙裡滲出的水珠滴在青銅編鐘上,叮咚聲在甬道裡蕩出層層回音,像極了古籍裡記載的“地宮鎮魂曲”。
“剛才那道暗門通向的不是外層耳室,”洛璃用匕首刮下石壁上的朱砂,粉末在指尖化作暗紅,“這是‘坤位’的鎮墓符,說明我們已經摸到主墓的邊緣了。”她對照著從殉葬坑帶出來的竹簡,“上麵說‘地宮九道,道道藏煞’,咱們闖過的‘乾道’是流沙坑,‘坎道’是水銀河,現在這‘坤道’……”
話音未落,甬道兩側的壁龕突然亮起幽幽綠光。火光掃過,赫然是兩排陶俑——與外麵兵馬俑不同,這些俑通體漆黑,眉眼用朱砂勾勒,手裡握著的不是戈矛,而是青銅鎖鏈,鏈尾深深嵌進石壁,像一群被縛的困獸。
“是‘鎮陵俑’,”老金舉著火把湊近細看,俑身的裂紋裡卡著乾枯的草屑,“看這磨損程度,至少三千年沒動過了……不對!”他突然後退半步,“這俑的手指動了!”
眾人猛地攥緊武器,火把的影子在俑臉上晃過,那朱砂勾勒的眼睛仿佛真的眨了一下。阿鬼按住腰間的短刀,他能感覺到一股陰冷的氣息從俑群裡滲出來,不是死氣,而是……活物的呼吸?
“彆慌,”蘇烈用工兵鏟敲了敲最近的一尊俑,青銅鎖鏈發出沉悶的響聲,“陶土做的,就算有機關,也是死物。”話音剛落,那尊俑突然微微前傾,鎖鏈“嘩啦”繃緊,鏈尾的石壁竟滲出細沙,在地麵堆出一個詭異的符號——與林野懷裡月記封皮上的螺旋紋如出一轍。
林野心頭一震,剛要開口,甬道儘頭傳來“轟隆”巨響,一道青銅閘門從天而降,擋住了退路。同時,兩側的鎮陵俑齊齊轉身,鎖鏈拖動的聲響像無數毒蛇吐信,綠光在它們眼中越發明亮。
“是活的!”葉薇的聲音發顫,她發現俑群腳下的石板刻著凹槽,裡麵積著半槽黑油,“這些俑靠地脈氣驅動,黑油是介質,咱們剛才的腳步聲觸發了機關!”
最前麵的黑俑突然抬臂,鎖鏈如蛇般竄出,直纏林野的腳踝。蘇烈揮鏟斬斷鎖鏈,青銅斷口處竟冒出絲絲白煙,帶著鐵鏽與血腥混合的怪味。“不是普通青銅,”他啐了一口,“裡麵摻了人骨粉,這是‘血祭俑’!”
混亂中,洛璃的火把照到石壁上的刻字:“坤道迷陣,以俑為引,踏錯一步,活俑啟靈。”她快速翻譯,“腳下的青石板有陰陽之分,陽紋刻星圖,陰紋刻獸紋,得踩著星圖走!”
林野低頭細看,果然,石板上的紋路暗藏玄機。他想起月記裡姐姐畫的星軌圖,深吸一口氣,踩著刻有“北鬥”圖案的石板邁出第一步。腳剛落地,身旁一尊黑俑突然僵住,眼中綠光黯淡下去。
“對了!”眾人精神一振,紛紛跟著辨認星圖。阿鬼眼神最好,能在微光中看清最細微的刻痕:“這邊是‘紫微垣’,那邊是‘太微垣’……”
可沒走幾步,甬道突然劇烈震顫,所有黑俑同時轉向,朱砂眉眼齊齊盯住林野。他腳下的石板竟緩緩翻轉,露出底下的空洞,洞裡爬滿白色的蟲——是古籍記載的“蝕骨蛆”,專啃活人的血肉。
“踩錯了!”洛璃驚呼,“這星圖是反的!秦代以‘北極星’為尊,現在的北極星在秦代叫‘帝星’,位置應該是……”她指向斜後方一塊刻著“帝”字的石板,“那裡!”
蘇烈一把將林野拽回,自己飛身躍向那塊石板。落地瞬間,黑俑們的動作明顯遲滯,鎖鏈的響動也慢了半拍。但他剛站穩,石板突然下陷,彈出一圈青銅刺,幸好他反應快,單腳點地跳開,刺尖擦著靴底劃過,火星四濺。
“還有機關!”老金急得滿頭汗,他發現黑俑握著的鎖鏈上刻著數字,“鏈上的數是‘三、六、九’,對應石板的行數!第三行第六塊,刻著‘九’字!”
這次換阿鬼上前,他身形靈活,像隻貓般竄到目標石板上。果然,黑俑的綠光又暗了幾分,有兩尊甚至垂下了手臂。但甬道深處傳來沉重的碾壓聲,仿佛有什麼巨大的東西正在靠近。
“是‘鎮墓獸’!”林野想起竹簡記載,“地宮深處有青銅鑄造的巨獸,以活俑為食,專門清理闖入者!”他看向那些垂臂的黑俑,突然明白,“這些活俑不是敵人,是‘誘餌’,咱們得讓它們徹底‘死’去,才能引開鎮墓獸!”
洛璃立刻掏出火折子,又摸出從殉葬坑帶的油脂:“古籍說‘黑俑畏火,懼陽文’,用火燒它們的朱砂眼,再在石板上刻陽文符!”
眾人分工:蘇烈和阿鬼牽製活俑,老金用鏨子在石板上刻符,葉薇調配油脂與火藥,林野和洛璃負責點火。火折子碰到油脂的瞬間,竄起的火焰舔舐著黑俑的臉,朱砂眼遇火化作黑煙,那些活俑竟發出類似哀嚎的嘶鳴,鎖鏈瘋狂抽打石壁。
就在最後一尊黑俑倒地時,甬道儘頭的碾壓聲轉向了側道。林野癱坐在石板上,火把照見黑俑碎裂的陶土裡麵,竟嵌著細小的人骨——原來這些俑真的是以活人殉葬,怨氣凝聚才成了“活俑”。
“看那裡!”洛璃指向黑俑倒地後露出的石壁,一道暗門赫然出現,門上雕刻著與月記封皮相同的螺旋紋,隻是紋路裡嵌著幾粒瑩白的珠子,在火光下流轉著珠光。
“是‘定魂珠’!”林野心跳加速,姐姐的月記裡夾著一張小畫,畫的就是這種珠子,旁邊寫著“主墓鑰匙,藏於坤道”。他伸手去扣珠子,指尖剛觸到冰涼的石麵,暗門突然發出齒輪轉動的聲響,緩緩向內開啟。
門後不是預想中的主墓室,而是一條更窄的甬道,兩側的壁畫不再是車馬儀仗,而是描繪著陵墓建造者的日常——工匠們鑿石、鑄俑、搬運棺槨,臉上沒有痛苦,反而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平靜。
“這是‘匠人甬道’,”洛璃輕撫壁畫,“很少有帝王陵會給工匠留位置,秦始皇……或許沒傳說中那麼暴戾。”
甬道儘頭的火光裡,隱約立著一個人影。不是陶俑,不是機關,那人影穿著粗布麻衣,手裡拿著鏨子,正對著一塊青石專注地雕刻,仿佛三千年的時光從未流逝。
林野握緊火把,一步步靠近。那人影聞聲轉頭,火光照亮他的臉——竟是一尊活生生的“工匠俑”,眉眼與壁畫上的工匠一模一樣,隻是眼睛裡,映著與林野如出一轍的驚訝。
“你是誰?”林野的聲音在甬道裡發顫。
工匠俑沒有回答,隻是舉起鏨子,在青石上刻下一行字:“守陵人,代不絕。”
火把“啪”地一聲炸開火星,林野突然想起姐姐月記的最後一句:“地宮深處,有我等了三千年的人。”
他不知道這“等”的是誰,但握著定魂珠的手,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力量——闖過九道地宮,越過無數機關,或許不僅僅是為了揭秘,更是為了赴一場跨越千年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