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馬不善泅,水及馬腹便不敢前行。一時間淮河之上人喧馬嘶,船櫓擊水,江水為之渾濁。數萬人馬,同時乘舟,延綿數裡。
秋付眼看大勢如此,不管不顧的縱馬來到奚丁旁道:“大將軍,如此下去周朝軍隊半渡而擊之,我們無可奈何啊。”
奚丁大怒,道:“雷霆之下,我就不信我幾萬兒郎鏟不平漢狗的大營。你休得多言,隻管做好殿後的事便好。”
秋付看著大軍過半都以下河,再看河內因為北方士卒不會劃船。船至河中有橫著的,有打轉的,還有一些因為人多而翻船的。河中喝罵叫嚷之聲不絕入耳,哪裡還有半點橫掃北境的鐵騎雄風。下馬半跪道:“大將軍!兵法雲:‘凡騎兵者,遇山林、險阻、河澤之地,疾行急去,乃必敗之地,勿得與戰。’今看南周岸邊毫無營寨,分明是使我軍不生疑心,要誘我渡河啊。大將軍!若是水邊伺我半濟,決壅放水或放箭而攻,我軍毫無還手之力啊。”
奚丁原本盛怒之下,又受到公山藝勸說,更是因為擔心朝廷的壓力,這才下令渡河南攻。現在忽然聽到秋付的苦諫,再看河中亂象,心頭如五雷轟頂。
沿河上遊不到十裡,一眾民工和數百士卒。接到將令正在毀樁,欲將所攔河水傾瀉而下。本來可是中間一個巨木主樁,結的該是活扣,隻要齊力拉倒主樁,整個攔河堤壩就垮塌下來。可是不知為何纏繞麻繩打上死結,輕易難以撼動。此根主樁不鬆,整個堤壩難以拆毀。帶隊的一名副將急的滿頭是汗,若是不能及時放水而下,趙軍平安渡河而來。貽誤軍機砍了自己腦袋事小,南岸二萬餘將士,數十萬百姓就全在羯趙鐵蹄之下了。
“誰,快誰上去斬斷繩索。我賞銀百兩!!”那副將大喊道
下麵士卒和民夫一個個麵麵相覷,一個民夫大膽道:“將軍,我們不敢去啊。繩子斷了,水就下來了。這水太大了,我們水性再好也沒用啊。要命的啊!”
那副將知道茲要切斷麻繩,圓木之間少了羈絆大水立刻衝下,任誰也是難逃一劫。索性一跺腳,道:“老子去,媽的這條命不要了。”說罷就要解甲下河。忽的耳邊聽到:“將軍留步。”一個人影尤似灰鶴越過頭頂,人如點星一忽兒便已經來到河心。
“道長留神!”那副將高喊道。去人正是虞丘少。
尋常農家民夫如何見過這般神乎其技,有些愚鈍之民見虞丘少道服飄飄,仙風道骨,臨月飛身。隻當是仙人下凡,直接跪下拜祭。
虞丘少站在主樁之上,就看兩處麻繩交接纏繞。回首看樁堤上遊,水勢居高而下,茫茫一片。唰的抽出腰間寶劍,自己心頭也是一緊,知道隻要一劍下去,瞬間就是大水而來。此時也是顧不得許多,一道寒芒過去。那粗若兒臂的麻繩,猶如麵條般斷開。
虞丘少頓時就感覺腳下的木樁隱隱震動,有如山巨人在水底要將木樁拔起。虞丘少毫不耽誤,騰身而起。將太虛宮玄鶴振羽的輕功施展到極致,一躍之下就是數丈之遠。木樁之後,那如同被困住的魔獸一般,嘩的一下衝破了困住自己的鎖鏈。一瞬間看不見了虞丘少的身影,岸上民夫與士卒齊聲驚呼,那是為一條性命而發出惋惜的驚呼。雷青羽無計可施,眼看大水衝破木樁,傾瀉而下。
心裡反複呼道:‘完了,完了六師叔可怎麼辦啊。’
就在眾人扼腕之際,一個身影從水中衝天而起,穩穩的落在一根木樁上。眾人頓時爆出一陣陣歡呼。大水衝擊之下,一根根環抱粗的圓木就像牙簽一樣在浪濤中翻滾。虞丘少站在光滑的圓木樁上,就似釘在上麵一般。隻見他看準時機,縱身又躍向另一根圓木,如同雜耍般的逐一躍向岸邊。眼看身下的最後一根圓木,要被河水衝擊的離岸邊更遠。虞丘少再次騰身,體內真氣遍走全身。空中一把將身上道袍扯下,隔空甩向岸邊的一棵歪脖子樹,那棵樹枝杈伸向河水一側。道袍在內力驅使之下,恍若有了靈性,一下纏繞在樹枝上。虞丘少貫足內力與道袍上,一帶勁。那道袍在巨力之下,頓時裂成兩截。可就是這麼一借力,下墜的身形再次騰起。虞丘少一個翻身,已經落在岸邊。回首看身後翻滾的河水,自己才發現後背已經被汗水浸透。搖搖頭微微的笑了笑,心道:‘難怪師尊總是說要師法自然,敬天畏地。今天真乃形勢所迫啊,人力終有窮時。遇到這般自然的偉力,任誰的通天徹地也是渺小的很啊。’
就這鬥轉星移的騰挪時間,居然已經順水衝下去約莫一裡有餘。那副將看著大水傾瀉而下,心中一塊巨石撲通落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口中隻是喃喃的念叨:‘幸虧道長援手,幸虧道長援手啊。’
北岸奚丁心神幾番交戰,還是下了收兵的將令。可是沿岸人馬混雜,大小船隻相互擁集,涉河戰馬嘶鳴不已。傳令官下去,連各部指揮的都找不到,一時後撤命令懸於半空。就在奚丁大怒之際,就聽靠上遊的一片騷亂。在聽有人驚恐大喊:“水,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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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丁借著月光向上遊看去,望著驟然洶湧的河麵,河水翻滾浩浩蕩蕩而來,隨同河水從上流而來是忽浮忽沉的環抱粗的圓木。那一根根巨木,伴隨傾瀉而下的河水,就像無數猙獰的巨龍。河水在嘶吼著,一切都在慘烈地號叫,邪惡的大水,混合著泥屑,殘枝,向正在渡河的羯軍卷席而去。
幾萬人馬再想回撤,可是歸途擁堵,哪裡還能趕得上。再看對岸還有好遠,更是難以企及。奚丁這會心頭已經徹底涼透,耳邊聽得萬馬爭奔,吼聲震地。那嘶吼是河水積蓄的巨力,是巨浪拍岸的咆哮。四麵八方,大水轉瞬驟至;三軍亂竄,一時間隨波逐浪者不計其數。巨木伴隨白浪,撞擊著馬群人群摧枯拉朽。戰馬在巨木的衝擊之下,骨骼崩斷的聲音似乎都能聽見。經斷骨折的羯趙士兵,隨著翻滾的白浪,忽隱忽現幾下就再也看不見了。一艘艘大小船隻,就像枯葉一般,被巨木撞擊的四零八落。船上的擁擠的士兵,就如同搭著枯葉過河的螞蟻,頓時傾覆不見。
大水奔騰下泄,數十裡的距離轉瞬而過,再看眼前。數萬將士,死的死,傷的傷幾乎過半。沒來得及上船還在岸上的,慶幸自己沒有下水。奚丁心若寒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秋付的諫言尚在耳邊。‘決壅放水或放箭而攻,我軍毫無還手之力啊。決壅放水或放箭而攻,我軍毫無還手之力啊。’
大喝道:“快快救人,能撈起一個是一個啊。”
對岸忽然煙塵大起,一隊隊人馬不知從哪裡冒出。手持強弓硬弩,對著河中尚在掙紮的羯軍士兵放箭射去。大河之上,羽箭似蝗,河水之中,血花綻放。趙軍本就不善水,再遭箭傷,死者更是難以計數。奚丁瞪著血紅的眼睛喝道:“漢狗!有種的和我族正麵衝擊。奸計放水,又來放箭。我奚丁與你勢不兩立!!”
對岸忽然數百將士齊聲回道:“大將軍巧誘敵,反賴彆人真稀奇;戰死將軍戰死卒,上了朝堂怎麼糊!!大將軍巧誘敵,反賴彆人真稀奇;戰死將軍戰死卒,上了朝堂怎麼糊!!”
奚丁聽聞,目眥欲裂。又想到如此慘敗,如何麵對安平王,如何麵對皇上。心火急攻之下,一口鮮血噴出,身子一歪倒下馬來。秋付靠的的近,一把抱住摔下來的奚丁。大聲道:“撤,大軍後撤。我來殿後!!”羯族岸上的一半人馬,也顧不得救人,收拾殘兵倉惶北撤。
南岸大營,常嘯天已經和崔宰還有雲德先生商議定了北剿殘兵的計劃。營帳內燈火通明,常嘯天避之於後,崔宰以太尉之名施行將令。
“金焰!”
哐啷一聲,金焰上前一步道:“末將在!”
崔宰道:“你是本次北剿中軍,領騎兵一萬。羯軍北撤主力會直接北上,過夏丘,僮縣,至下邳而後去彭城與守軍相合。羯軍戰馬折損過半,定有落在後麵的。你渡淮水直插下邳兩側,放過前方騎兵,截殺落後的步兵。切記不可戀戰,有了戰果立刻轉回。”
“得令!”金焰抱拳道、
“孫銘你為左副將,帶兵五千。羯軍部分殘兵會往豫州的沛國相縣北撤,輔彭城之西翼。你隻是沿途相機殲敵,減緩其行軍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