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雲恪又聽尚萳口中說到師叔聶淵,他被江湖人封為“刀魔”,而且似乎這幾年裡,他在武林中,聲名又極高。與其同肩的“劍仙”李翀逍,此人不知劍法如何才稱得上劍仙。他不禁仰頭看向大佛,上麵題詩者,也是一名劍仙,那李翀逍的劍法與其比起來又如何?思及至此,他便更加向往此間江湖。
那東離欒與尚萳停止關於“天下第一”的話題,也不再關注江上纏鬥的兩人,目光轉至正入神奕棋的東離長卿、苦慧禪師二人。此時已呈劍拔弩張之勢,東離長卿的棋勢完全被苦慧禪師的棋子包圍,生門已閉,不過苦慧禪師的臉上仍還是一片憂愁,東離長卿卻不動聲色,似極有勝券一般。
不知何時,江上纏鬥的白世軒、夏侯逍遙已停止相鬥,或是誰也奈何不了誰,便已來到佛下,凝神觀棋。
那五嶽散人,對奕棋不甚感興趣,不過卻想知道東離長卿如何破勢而出。眾人如是一齊約定一般,默不作聲。隻見將過一個時辰,二十始終未落一子,一在破勢,一在固勢。
“哈哈哈……苦慧禪師,你這招‘造井自滅’使得好。”眾人瞧得正驚心之際,一道笑聲傳來,飄忽無源,下一刻,隻見一位褐衣男子舉著一鼎鐵鐘自樂山大佛旁的絕壁掠飛而至。
薑雲恪一震,這人舉著一鼎鐵鐘,那鼎之重,不下四百斤,他卻好似不費吹灰之力,掠飛如燕,大步流星落下,也不見他氣喘汗流,當真是力大無窮。
他一落地,單手將鐵鐘扣住,重重砸在地麵,地麵上堆積的冰足有數寸之厚,此時卻裂縫蒼夷,哢哢作響。他瞧了眾人一眼,眼神卻在夏侯逍遙身上停頓下來,笑道:“嘿嘿,瞎猴宮主,我江某人今日取來一鼎佛鐘,你若真不瞎,可知其取自哪一座寺院?”
原是剛才以千裡傳音者——江尚真。眾人聽聞將人寺院晨暮之鐘取來,著實驚了一下,卻也不知是哪一座佛寺的佛鐘。那夏侯逍遙道:“這天下寺院眾多,佛鐘形狀極為相似,你讓我猜,卻如萬海撈針。”
江尚真嘿嘿一笑,靠著佛鐘,道:“我告訴你,這是那峨眉山下大佛寺院的佛鐘。”掃視在場之人,見諸人麵泛驚色,得意一笑,又道:“我本是路過,卻聽到這鐘聲雄渾,震耳欲聾,便進寺一瞧,心想若是舉著這鼎鐘,行萬裡路,豈不快哉?於是像那玄儼法師提言,讓此鐘佩隨於我修行,他卻搖頭拒絕,說什麼‘聞鐘聲,煩惱輕,智慧長,菩提生,離地獄,出火炕,願成佛,度眾生。’,說什麼也不相讓,我便強行摘下此鐘,一路趕來。嘖嘖嘖……果然,你這瞎猴隻會呈口舌之快,卻是個目不如嘴之輩,好笑,好笑……”
眾人聽他說完,心想這佛鐘乃是佛寺不可缺之物,但憑你一句話便想送,天下怎會有這般易事?而且,他強行取來,不顧顏麵,大肆炫耀,此舉甚是不道德、不光彩。
果然,夏侯逍遙譏諷道:“你這人,搶來人家佛鐘,不以此為恥,反而以此為榮,當真配得上‘不要臉’三個字。”
江尚真麵不改色,笑道:“所言極是,不過我江尚真向來做事我行我素,過得自在,盜來大佛鐘,他大佛寺院又能奈我何?他們一眾僧侶追趕我,想奪回佛鐘,卻被我打得鼻青臉腫,悲慘至極,哈哈……”
此人臉皮極厚,在場之人算是親眼見識了,知他虛榮心作祟,當下也不顧他,轉目於棋局中。江尚真見眾人不理會自己,也不再自討沒趣,來到棋局邊緣,嘖嘖出聲:“哎呀,這白棋的布勢,以北鬥作將,當真天下一絕!”
本來在場所有人,除了樓清姝以外,皆不知東離長卿一開始便被困至今,而苦慧禪師也掩殺不了他的白棋勢力的原因所在,此刻卻得江尚真一語道破其中玄機,當即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再瞧棋局中東離長卿的棋子分布,自西向東,儘頭鬥轉,形狀真是天上北鬥七星之狀。以搖光為起點、天樞為終點,構成全勢走向,而其中的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五個星辰位之間緊連一起,形成一條攻防兼備的棋路,當真布勢奇絕,難怪苦慧禪師看似占據上風卻始終掛著憂慮的神情。
薑雲恪此刻也明悟樓清姝何以說到了晚上,星明雲淡時便可明白,原是她早已瞧出東離長卿以北鬥七星作勢。他好奇問道:“清姝,與你相識五年之多,隻見你廣讀詩書,卻不曾涉及四藝,怎地一開始就瞧出二尊主的布勢?”
樓清姝俏皮一笑,附耳低語,道:“每當公羊先生罰我抄四書五經時,他便自己一人對弈,我又不敢明著讓他教我,不然又得說我一門學問沒學透,又去學其它的,這叫一心不能二用。所以我趁他對弈時,偷望學來的。”
薑雲恪還是有一點不解,便是她是偷學而來,理性屬於“學藝未精”才是,但是在場的所有人中,包括尚萳、夏侯逍遙、五嶽散人、甚至是東離欒等前輩高人在場也沒瞧出其中玄機,不知道在大佛頂上的公羊先生知也不知,她卻伊始便知,這莫非應了那句“無心插柳柳成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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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並非什麼“無心插柳柳成蔭”,而是樓清姝生性聰穎,學甚一點就通。當初公羊先生便知這一點,害怕有心讓她學對弈之道,反而不達心想之期,若是讓其產生興趣而不得為,旁觀以學,興許更能奏效。
此時,棋局已下至第一百七十六顆,苦慧禪師手持黑子,已至第一百七十七顆,隻見他攝來一枚卵石,落入思忖已久的棋位——天樞星位。
“這一‘天樞之子’落得妙啊,頓時將北鬥七星首尾隔斷。這下,白棋衝勢難進一步,若不再另辟蹊徑,怕是要被全軍掩殺。”江尚真瞧出苦慧禪師這一步棋的絕妙之處,不禁喝彩叫好。而樓清姝則是繡眉微蹙,她亦看出此時的情勢,上風完全被苦慧禪師占據,心想著舅舅下一步棋,該當如何尋出生路。
但就在此刻,東離長卿卻忽然笑了出來,眾人不解他此笑何意,下一刻,他挽手凝雪成子,對苦慧禪師道:“大師,此局,長卿雖步入死局,但這‘龍潛於淵’,卻被你一子激醒,將要‘龍騰滄海’,再無所困了。”但見他手一送,將棋子筆直落入搖光星位上,霎時,棋勢陡然改變,多出這一子,將苦慧禪師密不透風的棋勢攻得淩亂無章,確如他所言,“潛龍在淵”一旦蘇醒,衝上青雲,勢如破竹,無物可擋。
苦慧禪師臉上轉愁為笑,合十道:“阿彌陀佛,二尊主棋子精絕,貧僧甘拜下風。”話裡之意,是認輸不下了。當即飛身掠下佛膝。
棋局已定,苦慧禪師落敗,這番結果,在眾人意料之內,也在意料之外。本以為適才他一子封住東離長卿滿子,卻不料東離長卿布勢已久,隻待時機,一舉破勢而勝。
東離長卿亦飄身來到佛膝下的平地上,見諸多來人,在尚萳、五嶽散人身上多看了一眼,道:“想不到名震中原的五嶽散人此番竟會來到樂山,也是前來參與半年後的蜀山論劍嗎?”
“斷山劍”高巍道:“話說這蜀山論劍,隻論西蜀一帶的英雄,卻遠不如那泰山封禪大會,我五嶽散人,向來隻論天下群英,這蜀山論劍,還是西蜀地界的英雄封門單論吧。”
他自負居高,話裡更是貶低川蜀英雄,樓清姝忽然道:“這位前輩,你說這蜀山論劍,不屑參與,便是你自信劍法淩駕西蜀諸位劍客了?”
高巍道:“不敢說淩駕,但是據高某所知,西蜀地區,唯有那西蜀王李翀逍劍驚天下,他人卻是昂首不及他半分。”
樓清姝指著身後樂山大佛,道:“那你認為這位無名劍仙又如何?”
“無名劍仙?”高巍抬眼,皺著眉頭,他卻從未聽說過西蜀地區有過一名“無名劍仙”。樓清姝點頭,道:“一壺清酒平天海,三千劍氣亂春秋。這等豪情壯誌,敢問前輩可有?”
高巍冷哼一聲:“什麼三千劍氣亂春秋,出了西蜀,還不是渺如螻蟻。”他話音仍是高傲自大。
樓清姝暗忖:“這高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與那玄門三傑一般無二,我非得讓舅舅教訓他一下。”心念及此,便道:“前輩,你若真有自信,可敢與我舅舅一較高下?”
高巍魁梧身軀如山,在東離長卿、江尚真、苦慧禪師以及東離焱二兄弟身上掃了一遍,問道:“你舅舅是誰?”
樓清姝道:“你舅舅隻是一介無名之輩,可能算不上什麼名震天下的英雄好漢,可是他卻練了一身強身功夫,常言找人切磋派遣,今日前輩既然說我西蜀地區英雄入不了你的眼,今日在場的也算是西蜀地區的英雄,那你權當給他們顯露一下您的無雙劍法,如何?”
高巍姿態高昂,唯有一字:“好!”
樓清姝、東離長卿以及苦慧等人心下發笑,道這高巍狂妄無知,卻還不知將與他“切磋”之人乃是十幾年前,於泰山封禪大會上名動天下的“臨淵四客”之首東離長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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