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12年,日本的軍國主義者煽起了日趨狂烈的戰爭氣焰——昭和6年占領東北後,關東軍將東北豐富的礦產和農作物源源不斷地運回了日本國內;對於物資匱乏的日本,這無疑於雪中送炭,促進了日本的長足發展。戰爭帶來的巨大利益,使日本堅定確立了以戰養戰、武力擴張的國策(東北軍的不戰而退,日軍輕鬆得到了中國最大的兵工廠;日本的軍國主義者因此認定,中國人不僅沒有抵抗侵略的軍事實力,而且是不敢頑強抵抗侵略的懦夫)。
日本陸軍士官學校是一所曆史悠久的軍校,注重學生的全麵進步,要求學生絕對效忠天皇,殘忍的武士道精神是這裡的每個學生必須學習的。
青柳俊出生於九州福岡縣。昭和9年,24歲的他以優異的成績從陸軍士官學校畢業;兩年後,擁有卓越軍事指揮才能的他被破格晉升為大佐。青柳俊的父親也是一名軍人,因參與了2.26政變遭逮捕,後被處死。母親酒井初音是小學教師,丈夫的死使她變得沉默寡言、害怕與人溝通,因此不再去學校教書了。23歲的青柳真衣和15歲的青柳靜香是青柳俊的妹妹。
身穿和服的酒井初音像蠟像一樣跪在桌子前,不可思議地看著情緒激動的青柳俊;當青柳俊向母親訴說將前往中國、征服中國人,酒井初音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兒子的性格和丈夫太像了,都屬於對戰爭趨之若鶩的好戰派,幻想通過武力侵略他國、為國家攫取巨大的回報;和天皇的榮譽、國家的利益比起來,自身的性命微不足道。
得不到母親的支持,青柳俊隻能默默離開。他不會改變自己的態度,他是回部隊做出征的準備。
酒井初音神情恍惚地坐著,內心極度痛苦——尊敬的天皇陛下,為了您,我已經失去了摯愛的丈夫,難道還要讓我失去唯一的兒子嗎?
火車站前的廣場人頭攢動,拖、拉、扛、拽各種行李的旅客和送行的人們匆忙而戀戀不舍。手捧約一米長白色布帶的酒井初音急躁地追逐著所看到的每一位女性,頻頻鞠躬,祈求她們在自己的白布上縫上一針。
這是她為兒子做的護身符,需要一千個女人每人縫上一針,一天完成。
“勞駕,可以請您為我縫上一針嗎?”酒井初音叫住了一位旅客,戰戰兢兢地請求。
“當然。”旅客停住腳步,放下行李,接過酒井初音的針線,認真地從她雙手捧著的布中間一穿而過,潔白的白布有了第一個弱小的紅點。
“謝謝!”酒井初音感激地鞠躬微笑,“打攪了,請慢走。”
旅客對酒井報以微笑,接過了她遞來的行李,踏上了旅程。
許多看上去很難的事,隻需勇敢邁出一步,接下來就會簡單;也可能是它原本就不複雜,隻是被想得複雜了。
酒井初音慢慢放下了心裡的包袱。她知道,很多善良的國民願意幫她完成這件“大事”;站在旅客的角度,這是舉手之勞的事,唯一的不便,是浪費了一點兒時間。但和行“善”助人比起來,這並不重要。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酒井初音白布上的紅點越來越多,她的心情也越來越好;她深信不疑,這件千人針是護佑兒子平安歸來的法寶。
兒行千裡母擔憂!沒有什麼比母親對孩子殷切的平安期望更令人動容了。
運氣不錯,酒井初音遇到了好幾個生肖為虎的女人——她們可以在白布上縫上和自己年齡數相同的針眼,這無形之中加快了酒井完成千人針的速度。
不能多一針,也不能少一針,為了不出錯,酒井站到僻靜的地方認真地數了起來;白布上的針眼密密麻麻,但錯落有致,數起來並不費力。
“媽媽,您也在這裡!”同樣手捧白布的青柳真衣驚詫地看著母親。
“真衣。”酒井初音抬起頭,看著女兒手中的白布,詫異地說,“你這是……”
真衣笑著答:“這是我為山本君準備的。為了天皇陛下,為了大日本帝國,他就要出征中國了。”
“一郎?”酒井更加意外了,“他不是剛大學畢業嗎?他不是軍人,為什麼要像你的哥哥一樣……”
真衣看了一眼媽媽緊緊攥著的白布,興奮地說:“您這是為哥哥做的嗎?哥哥也要去中國了嗎?真是太好了!有哥哥和山本君為國效力,太讓我們感到驕傲了!”
酒井歎了口氣:“你以為打仗很好玩嗎?會死人的。中國人會死,日本人也會死。”
真衣拿起自己的千人針給母親看:“有我為山本君做的‘老虎’,他不會有事的。媽媽不也在為哥哥做千人針嘛,哥哥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酒井沒有心思關注女兒腰帶上可愛的“老虎”,她理解不了女兒的想法——為什麼在她眼裡,侵略他國是一件美妙的事?
“媽媽,我也為哥哥穿上一針吧。”真衣奪下酒井手中的腰帶,又將自己的遞到她的手裡,笑著說,“您也為山本君縫上一針,他是您未來的女婿呀。”
酒井初音不說話,木然地接下,木然地照做了……
夜以繼日的工作,太陽感覺到了疲憊,不想再動,隻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喝酒睡覺;聖潔、空靈的富士山讀懂了它,像一個慈愛的老者,將它攬入了懷中。
酒井初音被糾結、複雜的心情和心滿意足的真衣牽引著往家回。她做成了想做的事,卻並不快樂。
靜香將書包放在一旁,坐在門口的台階上,雙手托腮,出神地看著地上蜿蜒曲折、來來往往的螞蟻;視線朦朧,她依然顯出認真的樣子。在靜香的眼睛裡,尊老愛幼、與同伴和平共處的螞蟻是那麼的可愛,比忙著與戰爭有關聯的事的人們可愛。
“靜香,傻坐著乾嗎,為什麼不進屋?”身穿詰襟服、頭戴白線帽的山本一郎帥氣地走過來,問。
“家裡沒人。”靜香看了一眼九州帝國大學化學係的高材生,心不在焉地說,“你沒和姐姐在一起嗎?”
“真衣說她在家裡等我。她沒在家?奇怪,她能去哪兒呢?”山本疑惑地說,“家裡沒人?伯母也沒在家?她倆是不是在一塊兒呢?”
“進屋等吧。”靜香站起來,打開了門。
“在這兒等吧。”山本說完,一屁股坐到了台階上。
靜香撇了下嘴,坐在了山本一郎的身邊。兩個人不說話,眼巴巴地望著通往這兒的道路,盼望著等待的人早點兒到來。
酒井初音失魂落魄地走著。她放不下兒子,雖然他已經長大,有遠大的理想,有自己的主張,可帶著狂熱的民族情節去侵略他國始終是沒有道義的。神采飛揚的真衣,不時將千人針拿出來欣賞;這是她送給愛人的禮物,是護佑愛人為國征戰、平安歸來的聖器。
垂首而行的酒井初音在山本一郎和兩個女兒的歡聲笑語中回過神,進了家門。
山本一郎將燒烤爐搬到了院子裡,穩固地支好。靜香抓來一大把乾草放在了烤爐的底層,均勻地鋪開。真衣將木炭堆積木一樣擺在了乾草上,點燃了乾草、引燃了木炭。三人有說有笑地烤起了牛肉。不忍破壞孩子們的興致,酒井將千人針收好,做起了蔬菜天婦羅和壽喜燒。
“如果能穿著和服,圍坐在櫻花樹下喝清酒、品美食、看櫻花雨落,該是多麼動人心魄的場景啊!”山本一郎沉醉在了向往的美景中。
真衣笑著說:“等您在櫻花爛漫的季節凱旋,您的願望就會實現了;那時,彆說帝國的良辰美景不會辜負您,就連您在中國取得的戰利品也將為我們所用,這個世界上山本君想要得到的,都將會被您得到。做為您未來的妻子,我也因此而感到驕傲呢!”
“這個世界沒有什麼真正屬於我,我,隻是這個世界的過客。”山本一郎微微一笑。
“不,我屬於您,我為您做的千人針也屬於您,並保佑您。”真衣看著山本認真地說,“答應我,山本君,為帝國取得勝利,平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