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寫信給寧越的那半月,她在拚命地想要活下去。
從她知曉蘇家要將她賣給方府結冥婚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在不斷地祈求,她向那冷落她的父親下跪,向那整日欺淩的夫人下跪,求他們放過她。
她得活下去,哥哥還未回來,她得等他。
可方府不知為何一定要她,而她那軟脊梁的父親根本不敢違抗方府,也不在乎她的死活。
即使寧謹在他們麵前磕破了頭,他們依舊將她送了出去。
她從喜轎中掙脫而出,匍匐在地上向她施舍過銀錢的乞丐下跪,向路過的行人下跪,求他們救她。
可他們對她避之不及,冷眼看著她被方家抓了回去。
外麵賓客飲酒作樂,她跪在大公子斷掉頭顱的屍體旁,不住地向方員外和方夫人磕頭求饒,求他們放了自己。
她說她還得等哥哥回家,她必須活著。
邊塞戰事已停,說不定某日哥哥就會回姑蘇來尋她。若是她現在死了,哥哥就找不到她了。
就算和大公子成婚也行,但至少不要殺了她,讓她活著。
但不知哪句話觸怒了方員外,他命人封住了她的嘴唇,令她無法言語。
她不停地下跪磕頭,磕到鮮血淋漓,他們也未有半分觸動。
她轉身要逃跑,卻又被下人按入棺材之中,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將那手臂粗的木釘頂入身體,看著棺蓋闔上。
但她得活下去。
後來她的鬼魂被困於墓旁,忘記了所有的事情,隻記得要活著。
她還沒等到他。
“哥哥……”寧謹抓住於柚柚的手,沉重地喘息著,痛苦地問道:“哥哥……為什麼要自儘?”
寧謹對於柚柚是極好的,她總是溫婉地對她笑,給她和她的小狗朋友們做好吃的東西。
現在於柚柚看著寧謹這般模樣,不知為何胸中有些發堵,但她又不知曉緣由,隻蹲下身輕輕捧住了寧謹的臉。
“阿謹,他是最後一個害死你的人。”
“隻有他死了,你的仇怨才能得解,你才可入輪回。”
“不是……”寧謹抓住了於柚柚的手,不停地抬頭道:“他不是……”
“阿謹,你的仇怨已解,可入輪回了。”於柚柚的視線看向一旁,不知何時債鬼已經同那些道士掘開了她的墳墓。
寧謹已經心如死灰,可並不想去看那處發生了何事,隻呆滯地說道:
“讓他們殺了我。”
墓中罡風四起,寧謹的枯骨顯露在眼前,一個小道士拿起了符籙,正要朝墓中丟去,卻被債鬼一下撞到了一旁。
青靈和那幾個道士皆不知這債鬼要做何事,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他幾下踢到遠處。
待所有人都遠離了寧謹的墓穴,債鬼才彎下了膝蓋,跪到了滿身血跡的方翎麵前。
“恩人,你吩咐的事我都已經做完了,我這就……轉世去了。”
說完,債鬼的身體漸漸消散在方翎麵前。
方翎跪坐在地上,看著債鬼從眼前消失,又抬起頭顱看向已經被掘開的墳墓。
他撐起了身體,挪動到了墓穴正前方,跪坐在墓穴,墓穴罡風將他吹得東倒西歪,他便用雙手撐在地麵。
“方翎。”於柚柚看向方翎的位置,輕喚了一聲。
寧謹聽到這聲音,遲鈍地抬眸朝方翎的位置看去,卻看到了跪坐在在墓穴邊緣的方翎。
他並未回頭看她。
方翎緊握著雙手,身體微微顫抖著,看著墓穴中足以將切割開身體的罡風,不住地喘著氣。
眼淚從眶中流下,方翎哭到身體顫抖,又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像是要將心臟也一同咳出。
他捂住了嘴,邊流淚邊念道:
“我不想哭的……我不想哭的……”
他深吸了幾口氣,將哭泣憋在喉中,像是將在安慰自己一般,轉頭看了一眼寧謹。
“不要!”寧謹瞪大了雙眼,踉蹌站起了身,還未踏出一步,就見方翎向前傾到的身體。
方翎收回了看著寧謹的目光,眼淚一滴滴從臉龐滑下,嘴唇因為恐懼而顫抖著,沒出息地自言自語道:
“好害怕。”
這一句話很快就隨著他的身體沒入了罡風之中,寧謹甚至還未到墓邊,方翎就消失了身影。
他替她困於墓中,她便可轉世超生,再入輪回。